咣当。
钟楼的门被打开,田大典从床上翻过身体,却也不睁眼,问:“又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今天没有咸鱼吧。”
田大典的日子并不好过,钟楼每日敲钟,让他不得长时间安睡,而他的家里人也知道了他出事了,原以为是商社故意针对,但眼见钟诚及一干学徒都被优待,干活也是热火朝天,田家人把责任都归到了田大典的身上。
他的老婆本就是泼辣人,连着三天上门,进门之后就是一阵痛骂,田大典但凡还嘴,哪怕就是解释说明,也会被老婆一阵劈头盖脸的打。
现在兵工厂的铁范铸炮还没成功,田大典的结局却已经决定了。
在他老婆的命令下,不论输赢,田大典都必须要到李肇基那里磕头谢罪,想尽一切办法留在铸炮作坊,哪怕是身份降一等,哪怕薪水减一些,也是无妨,要是做不到......。
“吃吃吃,就知道吃,等你死了,就不觉得饿了。”田大典的老婆掐腰站在了门口,她骂咧咧说道。
田大典的老婆是妻大姐,比他还大四五岁,在田家虽然总是压田大典一头,但没有说她的坏,田大典父母在的时候,她孝顺父母,尤其是田大典母亲死前瘫痪多年,都是田家娘子照顾的。
还给田大典生了三儿三女,就算平日里管他严,田大典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哎哟,大姐来了。”田大典立刻站起身,老实的站好,虽然二人夫妻四十多年,但田大典还是习惯叫着小时候的称谓。
田大典一边收拾着钟楼里的尿罐,一边说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照办吗?”
“照办,照办......。”田大典嘴上应承着,却是没有一点诚意,他被关进来半个月了,虽然铸炮车间那边热火朝天,但铸炮却还未进行,拖得越久,田大典越觉得自己赢的概率大,明明有机会赢,他怎么会愿意现在就答应去给李肇基磕头认错?
田家娘子哪里不知道田大典的脾气,直接捏着他的耳朵把田大典提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是不是又欠打,我告诉你,我可听人说了,今天就要铸炮,不论输赢,你都给我把这件事给圆过去。
保住你的差事和薪水,你若是保不住,我跟你没完!”
“是是是......。”田大典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田家娘子却说:“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闹了这么一回,咱家小三子吃了多少气,在学堂里,人家说你敢顶撞大掌柜,那些人都不跟他玩了,还有那些势利眼,都说你要倒霉,害的我上街买菜都要吃闲气。”
“大姐,至少活的不顺气,咱走就是,吃什么闲气。”田大典还是不甘心,说道。
啪的一声,田家娘子一巴掌抽在他的膀子上,声音很响,却也不多疼:“你以为这几个月你攒下几个钱,就不用生闲气了,你以为家里还有钱吗,你忘了小三子上学堂是怎么上的吗?”
田大典虽然名义上一家之主,其实根本不管家里事,被老婆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这几个月薪水是照额发的,加上当初在澳门给的钱,还完了旧账,还攒了四五十两,但到了淡水,却发现淡水办了一所学堂,孩子不超过十二岁都能进。
田家老三就卡着这个年纪,而且学堂不收钱,但需要开地产证明,非得要在淡水拥有三十亩地才能免费入学,田大典的老婆最疼老三,立刻买地给儿子办了入学,现在若是田大
典不干了,是没法拍拍屁股跑的。
“大姐,可....可我要是输了,要把这桌子吃下去。”田大典说。
“这也是你自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是你自己嚷嚷的。李大掌柜什么人,人家会和你一般见识,到时候你磕头,他那样的善心人,会和你一般见识吗?”田家娘子大声说道。
啪啪。
拍打手掌的声音从钟楼下一层传来,往楼梯口一看,唐沐坐在楼梯口,拍打着手掌,脚下全是瓜子皮。他显然来了一会了,但以往的经历告诉他,田家娘子只要在,准有一场名叫‘妻管严’的好戏看,于是就在楼梯口听,好不自在。
“哟,唐小爷来了。”田家娘子连忙行礼,她本就是个大嗓门,喜欢嚷嚷。
唐沐说:“田大娘,收拾好了么,今天铸炮,也是定输赢的日子,田师傅要去一趟。”
田家娘子立刻上前,把一沓子卷烟纸塞进去了唐沐的手里,又把烟草捧起来,说道:“唐小爷,慌什么,来,卷烟抽。”
唐沐笑嘻嘻的卷了烟,田家娘子在一旁说道:“老田这个不成器的,在作坊里惹了大掌柜,您帮着说和说和,他已经知道错了,这次去,是要跟大掌柜请罪的。”
“这我可说和不了,大掌柜一言九鼎,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随扈能左右的。”唐沐连连摇头。
“帮帮忙,出出主意。”田家娘子恳求说,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唐沐脸一正:“当真,可不能骗我。”
“绝不骗你,这事我和你姐夫说过了,只要他没意见,那我家铁定乐意。”田家娘子说。
田大典虽然没听到二人嘀咕了什么,但也很快明白了,估计自己老婆把家里最小的闺女许给了唐沐。
唐沐笑嘻嘻的说:“那我就出两个主意。”
“好,好,就知道你有主意。”田家娘子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唐沐说:“大娘听过负荆请罪么,就是身上捆上荆条去请罪,大掌柜见了,就知道田师傅的意思了。”
田家娘子说:“这好办,我待会就去砍荆条,放心,找最粗的,带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