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屋的门面就已经不小了,相当于别家三四个门头,而进入其中,就可以看到有一个巨大的院子,与华人的院子追求四四方方不同,这个院子很长,只有一部分作为加工皮具的地方,剩余的则很空。
在院子的一边是一面厚重的夯土墙,而后面则是大片竹林,夯土墙前摆着箭靶、木人之类的东西,上面还有锐器伤害过的痕迹。
山田春二已经是一个残疾人,他无法使用这些东西,显然是教习年轻切支丹的。
山田屋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作为切支丹们的经济来源,也是赈济机构,同样也传授一些日本特有的技艺,比如武士的战斗技巧,太刀与和弓的使用等等,在南洋很多切支丹存在的城市,都有这样的地方。
“嘿,春二,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中田良人看到如此宽阔的教习场地,忍不住说道。
春二笑着说:“在那次屠杀之后,切支丹已经获得了西班牙人的更多信任,我们的地位和权限都有所提高。”
中田良人虽然很无奈,但还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山田春二命人送来酒菜,与中田良人在院子的葡萄树下喝酒聊天,询问中田良人在外征战的事。
“东方商社,就是那个在海湾北部大做买卖的明国商社吗?”山田春二听到中田良人为东方商社效力的时候,立刻说道。
中田良人诧异:“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吗?”
山田春二说:“是的,四五天前,有两个克里奥尔军官从王城来,送来了鹿皮,出钱让我们给他们做鹿皮靴子,那天之后陆陆续续都有人送鹿皮来,我便打听了,原来是一支船队从明国来,带来了好多硝制好的皮子,质量上乘,价格也不错。
既然这里的人这么欢迎,我就让人去采买了一批来。
早知道你也是东方商社的人,就让你出面了,或许还能省一些钱。”
中田良人呵呵一笑,说道:“或许吧,但我在商社并不从事商业买卖的事。对了,我和东方商社有关的事,你不要说与外人听。事实上七郎他们还在淡水为其效力,还有松下富明,你还记的他吗?”
山田春二立刻点头:“当然,他可是弓术无双啊。想不到连他这样的人都为东方商社效力了,看起来这个商社很不一般啊。”
二人喝了酒,山田春二发现,中田良人似乎手里有不少钱,但不说钱的来源,更不想多提东方商社,于是心里有了警惕。
在安排他住下之后,山田春二叫来自己的小儿子,只有十五岁的茂三。对他说道:“你中田叔叔回来了,他离开很久,对此并不熟悉,所以你这几日跟着侍奉他,顺便记录下来,他干了什么。”
“您不是常说,中田叔叔是您最忠诚的朋友吗?若没有他,您就不只是断一条腿,连性命都要丢到广南那边。”茂三不解,小心询问。
山田春二说:“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人,哪怕把性命托付给他也没有关系,但现在我有了你,有了这家店铺,这牵扯到了几十个家庭,不能不小心一些。”
山田春二感觉,若那东方商社只是一家普通的商社,大可直接入港贸易,在海湾出口北段单开贸易场,定然是与本地的西班牙人有什么嫌隙,山田春二只能选择小心些。
连着几天,中田良人天亮便是出门,晚上才会回来,他去了很多地方,哪里人多去哪里,酒馆、妓院、赌场,到处都有他的身影,他主动结交本地的三教九流,与他们来往很多。
“春二,我听茂三说,要去王城给西班牙人送做好的靴子,让我去吧,你知道我的西班牙语很好,我可是在淡水与他们一起驻扎了很久。”中田良人晚上来到了春二的房间,对他说道,但眼前的一幕让他停下脚步,忍不住看了看周围,手也不自然的摸向腰间。
“这里没有别人,更没有刀斧手。”春二喝了一口酒,淡淡说道。
春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酒菜,是准备好招待中田良人的,但在一旁靠门的椅子上却是摆着一顶漂亮的帽子和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而这是中田良人送给茂三的礼物。
中田良人说:“你是要找我谈谈,对吗?”
春二点头,待中田良人坐下,他才说:“良人,你我多年一起作战,是同乡也是战友,我知道你,你回来肯定不是探亲,也不是准备在马尼拉解甲归田了,你有其他的想法,对吗,与西班牙人有关。”
“是的,春二。”中田良人见四下无人,直接说道:“我现在是受东方商社李肇基大人的差遣,在这里做一名探子。”
“探什么,你刚才要进王城,是去侦查防御布置还是去杀人?”春二满脸怀疑。
中田良人哈哈大笑:“你死不是以为,西班牙人屠杀了华人,东方商社派我来,是为了探明军机,将来发起战争,为华人复仇?”
春二摇头:“连尼古拉一官都无法做到,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东方商社自然也做不到。我担心他们与荷兰人有关系,你应该清楚,在这里,与荷兰人往来,是死罪。”
“当然不会,相信你很快可以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消息,是东方商社帮助他们保住了圣萨尔瓦多城。”中田良人说。
春二依旧表示怀疑:“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多西班牙的地方开展间谍行为?”
中田良人解释说:“和平与友谊不会永远存在,事关两万人性命的屠杀也不会永远被忘记。或许有一天,双方就会开战,而我也会发挥作用。”
春二微微点头,明白了中田良人的意思,这位朋友是暗桩,平时不会做什么,只会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