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
盛夏时节,一场透雨之后,天气清爽了许多,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让西江江面上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不论崇祯十五年的大明处于如何艰难的境况中,在南方大部分地区,人们依旧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文明安宁的生活。
随着广东的扫海结束,洋面安宁了下来,市面再次繁荣,广州城内的商贾市民呼朋引伴,享受着城市的繁荣,然而,在广州,最舒适,最奢华的地方,不是那些酒楼,而是另外的两个地方。
前一个是士绅家的城外庄园,但终究属于私人场所,另一个便是西江水面上的游舫,端的奢华数十。
在西江上,有一游舫,以红楼为名,船上脂粉酒香,满船红粉,好不热闹。
“郑公子,今日的贵客可是忒也托大了,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来。”此时船上只有三五客人,一方是郑鸿逵、郑福松叔侄,一方则是来自澳门施罗宝和费雷拉,此时已经在红楼船上等了许久,施罗宝有些不耐烦了。
几日时间,澳门议事会已经通过各个渠道搞清楚了大明与英吉利人通商谈判的秘密,说白了,就是钱。
总督沈犹龙平定八排瑶乱需要钱,连本地士绅都被逼捐输粮饷,英吉利人愿以重金相助,总督沈犹龙才得以松口。
郑福松呵呵一笑,说道:“我郑福松最喜欢英雄豪杰,这位李肇基李兄,我此前见过,也听过他的义举豪情,莫说等他一时片刻,便是三五日,我也等的,这几日有意求见,人间都托词不见,倒是让我无法结交。”
费雷拉也说:“他虽是一介布衣,却是总督大人身前的红人,协助林总兵,有这二位在他背后,身份倒也不一般呀。”
这个时候,船外想起了一声爽朗的喊声:“可是福建郑公子的座船。”
郑福松立时打开了窗帘,对外那人喊道:“李兄,我等相侯多时了,快些上来吧。”
话音落下,船中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李肇基上了红楼船,又在仆役引荐下,咚咚咚走向二楼。
这红楼有两层,上面是客人饮酒作乐,饱览西江水色,下层是厨子仆役所在之地,而则李肇基上船后,一楼打开了一道小门,一道靓丽的身影露出,她抱着一只碧眼猫儿,抚着它柔顺的毛发,偷偷看着上楼去的李肇基。
另有一丫鬟,也偷着看了一眼,眼见李肇基上楼后,丫鬟对那姑娘说:“姑娘,那李肇基看起来也就高大些,没什么了不起的,哪里来的大架子,让这么多人等,又哪里有的厚脸皮,连此间主人都不让上楼。”
这姑娘唤作白墨,是红楼之主,亦是广州名伶。
这次施罗宝托郑福松找私隐之地谈事,郑福松便是选定了红楼游舫,然后派人去请李肇基,李肇基一开始是答应的,但以为红楼是座酒楼,却不曾想是游舫,于是便说只谈正事,不需女姬作陪,郑福松只能答应。
那白墨在广州结交甚广,早就听闻李肇基义名,有意相见,才愿意以红楼游舫接待,却听闻宾客如此条件,也是起了执拗心思,非要见他一见不可,这才藏身于小房间里。
“人家是当世豪杰,哪里看得上我这等人。”白墨关上了窗子,端坐于软墩之上,面前有一古琴,而这房间恰在欢宴之下,还能听到上面人说些什么。
李肇基到了二楼,与众人见过,这里的人他都是认识的,因此自罚了几杯,也就算把迟到的事遮了过去,众人分宾主坐定,几杯酒下肚,气氛立时活跃起来。
酒过三巡,郑福松率先说道:“李兄,听闻你在澳门时,与施罗宝先生有些误会,施罗宝先生可是有意向你告罪,只不过言语不通,让我代为说和。”
李肇基反问:“那郑公子知道是什么误会吗?”
郑福松微微摇头,他也以为只是寻常纠纷,李肇基说:“我有一艘好船,施罗宝想要用这艘船,我不想给他用,他便想劫持要挟,便是这个误会。实情我已经告诉你了,郑公子说和吧。”
郑福松脸色大变,当即起身,怒斥施罗宝和费雷拉:“你二人好生无礼,做出这等无耻的事,还想让我给你遮过去,若不是李兄说了实情,我岂不是被你们利用,坏了名声!”
李肇基还在喝酒,万万没想到郑福松对自己的名声看的如此重,反应这般大。
郑鸿逵则是拉着侄子坐下,说道:“李先生,早先确是施罗宝先生的不是,我想以你大量,应该有所转圜,不然也不会赴约来此了。”
李肇基点头,说道:“若郑公子愿意作保,日后我在澳门行事,不被佛朗机人戕害,那之前的事,我给郑公子面子,就只当是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