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什么?”
周皇和魏东征对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诧异之色。
“准!”
周皇不冷不淡的道。
谢千掀开帘子,走入乾清宫,看见魏东征的一瞬间,眸子里流露出诧异。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沉默不语。
周皇看向谢千, 主动问道:“谢阁老来此,有何要事?”
谢千缓缓道:“臣原本想问,江月小报上写的新政,是否属实,如今看来,却是不用问了。”
说着, 他看向一旁的魏东征, 表情略显复杂。
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
周皇和魏东征又一次对视,皆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茫然之色。
“谢阁老此言何意?”
魏东征懒得跟他打机锋, 直白的问道。
谢千冷冰冰的道:“魏阁老做的事,自己不清楚?”
魏东征眉头紧皱,语气同样冷了下来。
“谢阁老把话说清楚,本官到底做了什么。”
谢千斜睨他,语气冰冷。
“在江月小报上刊登新政,难道不是魏阁老的授意?”
魏东征一脸茫然,问道:“什么是江月小报?”
谢千看见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表情变得更加复杂,转而看向了龙椅上的周皇。
他和魏东征虽然在很多事上意见不合,但对这个人的品性还是颇为认可的。
既然魏东征说自己不知道江月小报,就一定不知道。
若是如此,有能力在江月小报上刊登新政, 并且会这么做的人,就只剩下一个——圣上!
“陛下要推行新政,为何不同内阁商议?”
谢千深邃的眸子望着周皇, 神色复杂,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陛下可知道, 新政刊登在报纸上,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已经有十几名勋贵,跑来华盖殿质问臣了!”
“臣不用想也知道,明日百官和勋贵的奏章会如潮水一般涌入宫里,到时陛下该如何处理,臣又该如何处理?”
和魏东征一样。
周皇一脸茫然,没好气的道: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此话一出。
轮到谢千茫然了。
他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问道:
“陛下没要推行新政?”
周皇皱着眉头,没好气道:
“朕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朕推行新政已有半年,你今天跑来告诉朕,朕要推行新政?”
谢千听见这话,心里立刻明白。
陛下没有装傻充愣,而是真的不知新政的消息。
“既然如此,新政的消息, 从何而来?”
谢千瞳孔微缩,嘴巴微张,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周皇和魏东征见他这副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新政又出大变故了!
他俩心头一跳,再也无法维持淡定,异口同声道:
“到底出了何事!”
谢千神色复杂,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报纸,呈给了周皇,解释道:
“今日最新一期的《江月小报》刊印了陛下要推行新政的消息。”
“标题一共只有八个字。”
说到这。
谢千语调放缓,一字一顿道:
“方田均税,摊丁入亩!”
这八个字如同雷霆一般,劈在周皇和魏东征的头上。
两人的瞳孔皆是骤然收缩,嘴巴张大,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方田均税,摊丁入亩......魏阁老确实跟朕提过,但也只是提过。”
“朕压根没打算施行,怎会被刊登在报纸上?”
周皇一改往日的意气风发,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发颤。
方田均税,摊丁入亩,这八個字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这已经不是从虎嘴里拔牙。
而是把老虎宰了,还要在它的尸体上跳舞。
不用想也知道。
士大夫们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作何反应。
不用明天,就今天,各式各样的奏章就会涌入乾清宫。
天下士绅,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他淹死!
周皇拿着手中的报纸,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脸上竟是流露出一抹恐惧。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朕被架在火堆上了!”
谢千见状,神色变得更加复杂,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既然新政的消息,不是陛下放出来的,那臣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在报纸上澄清此事。
告知天下人,陛下没有摊丁入亩的想法,这一切都是江月小报在胡编乱造。
随后派兵捉拿江月小报的幕后之人,将其问斩!以示决心!”
听见这话。
周皇缓缓放下手里的报纸,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道:
“若是如此,天下百姓该如何看朕。”
朝令夕改,乃是为君的大忌!
纵然摊丁入亩并非他意。
但既然刊印在了报纸上,天下人便会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就是他的想法!
后来之所以澄清,不过是受了士大夫的压力,做的妥协。
周皇现在的处境,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黄泥掉裤裆,不是事也是事。
这个道理,谢千自然也明白。
他叹了口气,悠悠道:“臣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
看见周皇的表情越发的失魂落魄。
谢千犹豫了一下,安慰道:
“其实陛下不必多虑,黎明百姓又有几人识字?
十个人中能找出一个会写自己的名字,就算难得。
他们哪里看得懂什么报纸,无非是听勾栏和茶舍里的说书人,说报纸上的话本罢了。
这新政,他们不想听,也听不懂。
所以,在黎明百姓的眼里,陛下还是原先的陛下,没有一点儿变化。”
周皇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语气低沉道:
“那在士大夫的眼里,朕又如何?”
“他们会相信,朕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施行摊丁入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