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自打祭祖回到皇宫心情就不佳。
陈忠意托了一杯茶给他端上来,赵祯心神不宁,烫了一下嘴唇,气得把一只龙泉窑的青瓷茶碗摔得粉碎。
骂道:“陈忠意,你要烫死朕呀!”
吓得陈忠意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如此数次,机灵的陈忠意发现其中奥秘:“官家是在叶姑娘那里受了气,拿我们撒气!”
头脑灵光的陈忠意为了自己不再受夹板气,他趁新年太后宴请命妇的时机,偷偷溜到叶沛身边,说:“叶姑娘,元宵灯节时官家与您在宣德楼下相会。”
叶沛先是一愣,看看陈忠意,会意地点点头。
祭祖时与赵祯分别,叶沛回去也反省了自己的态度,六哥哥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赵受益,而是当今圣上,她不该对他那样。他有他的不易,叶沛应该理解他,她想向他道歉,却苦于没有机会,叶沛还是想见到她的六哥哥。
陈忠意晚间伺候赵祯更衣时,见左右无人,悄声说:“官家,马上就到元宵节了,咱们哪天换了私服去御街上看灯吧,必能看见您想见的人。”
赵祯愣了一下,立刻会意,将才脱下的大氅往陈忠意身上一扔,说道:“就你鬼主意多!”
陈忠意得意地笑了笑。
元宵节这天,陈忠意安排好一切,只等黄昏出宫。
正月十五元宵节,宣德楼外御街两旁,绞缚山棚,高悬彩灯,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可传十余里。
正月十五这一天没有夜禁,是汴梁城最热闹的夜晚。
元宵节灯会上男男女女,游人如织,叶沛也落落大方地穿了女装来到宣德楼门前的御街上,只见游人摩肩接踵,各种各样的灯看不过来。
一组一人高的走马灯前,叶沛停住了,她又想起在初上栖凤山时,有楼子衿和安常陪她去横渠镇看风筝节的事。
那时她也看到了这样的走马灯,那时楼子衿还陪在她身边。而如今,楼子衿离开镖局后不知现在何处。他一定没有遇见丁月华,因为丁月华还在汴梁城。可是他也没有回来镖局,他又去了哪里呢?她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叶沛正发呆时,一个人站到她身边,默默陪着她看灯。叶沛一侧头,正是六哥哥赵祯,叶沛投桃报李地微微一笑。
“沛儿!”赵祯温柔地叫了一句。
两人四目温情相对,谁也没有提起之前的不愉快,就像它从未发生过一样。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块去看灯的情形吗?那时多么无忧无虑啊。”赵祯眼望远方,感叹地说。
“然而那时候也未必就一定高兴,我还记得你和大哥哥为了挣一盏兔子灯,还哭了鼻子。”叶沛笑着说,揭了赵祯的短。
“你竟然还记得,真没良心,那次还不是为了给你去争那盏兔子灯。”赵祯摇摇头,却笑了。
两人并肩走着逛着,真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美好。由于人多,两个人被一推一挤拥在一起。赵祯扶着叶沛的双肩,笑着说:“沛儿,小心。”
叶沛脸面微微一红,转身要走,赵祯拉住她一只手说:“人多,别走散了。”
于是两个人手拉手继续逛,陈忠意高兴地跟在后面,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
此一良辰美景到应了一首诗句: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逛了一个时辰,叶沛提议说:“我们去前边樊楼上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赵祯同意,于是三人往樊楼上走。樊楼看灯位置绝佳,正能看见鳖山灯火,赵祯、叶沛二人十分欢心。在樊楼上吃饱了茶点,又看了一会儿灯下来。
下楼时,叶沛看见楼梯口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上衣服都是补丁,冻得通红的手上提着七八只样式普通的灯笼。
她见了叶沛,跑上来说道:“小娘子,买一只灯笼吧!”
看着小女孩热切的眼光,叶沛拿出十两银子,对她说:“小姑娘,天气这么冷,你拿了银子回家去吧!”
那小女孩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里充满了惊喜,说道:“小娘子真是大善人,愿你和官人恩爱白头,早生贵子!”说得叶沛满脸通红,回头看向赵祯求助。
赵祯却乐不可支地迎上前来,说道:“借你吉言,我们一定会恩爱白头,早生贵子!”
小女孩将手里的灯笼一股脑塞在叶沛手里,风一般地跑了。叶沛提着灯笼目送她跑远,回过头来嗔怪赵祯道:“六哥哥又瞎说!”
赵祯却道:“我哪里瞎说了?”
叶沛将灯笼交给陈忠意,“哼”了一声,也不等赵祯,独自往前走。
赵祯追上叶沛,故意嗔怒似的对她说:“要我看呀,你不该给那女孩子那么多钱。”
叶沛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
赵祯解释说:“她一个小孩子哪里见过这许多钱?你给了她恐怕她家人以为她偷窃,回家反而只会讨一顿打。”
叶沛不信,撅着小嘴听着。
“再或者,他父母没有打她,但是她如果觉得以后都可以像今天这样不劳而获,那从此不再劳作,岂不是更糟糕?你不知道《韩非子》里有守株待兔的故事么?”
叶沛挑挑眉毛、撇撇嘴,不发一言。
赵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沛儿,我要做一个好皇帝,要政务清明,我要万世的太平,我要全天下人的富裕,这比救一次人,给一次钱更重要。”
叶沛听到此处终于觉得赵祯是对的,她坚定地说:“你要是做一个好皇帝,我就做贤臣辅佐你!”说着对赵祯肯定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