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原本可以勾魂摄魄地明眸,却如静湖般使人望之顿生宁静感触。</p>
罗士信如今尚还年少,乍见这样一位广袖罗裙,白衣胜雪的仙子般人物,竟一时呆在原地。</p>
师妃暄身体微侧,隔着罗士信看向杨青:“可否先让我进去?”</p>
“姑娘请进!”</p>
勐然一怔,罗士信这才醒悟自己失态,连忙侧身让路。</p>
冷不防杨青在屋内沉声道:“我让她进来了吗?”</p>
“啊?我以为……”罗士信懵懂地看向杨青,见他脸色看不出喜怒,这才又一伸手拦住师妃暄。</p>
只是他原本古铜色的俊脸,已涨得通红。</p>
“杨兄是在怪我昨晚护持不周么?”</p>
“士信,你回去休息吧。”等罗士信离去,杨青才缓缓说道:“我并不需要别人护持,你我之间也远没到这个交情。”</p>
秀眉微蹙,师妃暄语调平静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p>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p>
“无论如何,妃暄感念杨兄宽宏,昨夜未曾向秦王出手。”</p>
“我一向睚眦必报,跟宽宏沾不上半点儿关系。”杨青从桌上拿起长剑挂在腰间:“李建成斩我下属一根手指,我自会让他还回来。”</p>
“你……”师妃暄一怔,随即苦笑道:“杨兄不怕扰乱因果吗?”</p>
见她反应,杨青心中升起疑惑。</p>
之前他与沉落雁曾猜测,师妃暄或许有意挑起他跟李建成的矛盾,借此为李世民扫清前路。</p>
但此刻师妃暄却明显不赞成他与李建成碰上,表情也绝不像作伪。</p>
而且莫名提起因果,更让他觉得奇怪。</p>
正琢磨着,他感应中忽有一驾马车从皇城方向驶来。</p>
随着那马车越来越近,周遭也开始出现上百道相较普通人更加强横的气息。</p>
转身走到窗边,杨青探首下望,就见那架朴着马车恰好停在楼下。</p>
周边散布的众人则明显是随车护卫。</p>
等到一人挑帘而出,仰头对他露出微笑时,师妃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秦王已至,杨兄可否下楼一见?”</p>
“我家公子为何要下去见他?他自己不会上来吗?”</p>
刚走不久的罗士信也在发觉有人围拢过来时,重新回到屋内。</p>
杨青不理身后两人,只是凭窗而立,与李世民隔空对望。</p>
北风呼啸而至,寒意扑面,李世民笑容不改,透着令人信服的真诚。</p>
无论是帝王心术,又或天性如此。</p>
单只他做皇帝后,能让号称铁直男的魏征活到寿终正寝,杨青就没理由对他生出恶感。</p>
“下去走走吧。”</p>
留下罗士信,杨青与师妃暄一道往楼下走去。</p>
等出了聚福楼,李世民身边的马车已经离开,一众身穿便服的侍卫也散落在往来行人中。</p>
“杨兄,你我终有一见。”</p>
按照年龄辈分,李世民这样称呼当然不合适。</p>
不过他满脸无奈地苦笑,已经道尽了李杨两家尴尬局面。</p>
杨青微笑道:“我来长安的目的之一,也是亲眼看看你。”</p>
李世民闻言笑意更浓,他伸手往跃马桥方向一引:“不如我们往那边走走,边走边谈吧。”</p>
他暗中观察了解杨青许久,自觉已不陌生;而杨青对他则知道得更多。</p>
因此两人很快达成默契,如同长安城中两个普通的友人,并肩迈上跃马桥。</p>
师妃暄也极为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于是一言不发,只跟在两人身后。</p>
“自从听说你斩了王世充重振洛阳盛况,我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碰面,却没想到会是在长安。”</p>
走到桥心,跟随而来的护卫不着痕迹地将两人身周行人隔开,为他们留下足够空间。</p>
杨青正要说话,心中忽然一动。</p>
他转身看向桥面另一侧,正见到两个凭栏而立的“路人”与驱逐行人的护卫争执。</p>
“干什么?凭什么让我走?”</p>
“跃马桥你家建的?我们兄弟站这儿碍着你什么了?”</p>
虽然声音刻意遮掩,但杨青只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p>
说话的是寇仲,一旁徐子陵则装作不愿惹事,要强拉着前者离开的样子。</p>
“算了。”李世民朝侍卫摆手示意道:“不必惊扰路人。”</p>
返回身来他又对杨青笑道:“杨兄,你我相见不易,还请恕我直言不讳。如今天下局势已渐趋明朗,不知你今后如何打算?”</p>
“我说兄弟,你怕什么?出来混就要胆子够大,他们人多就可以赶我们走吗!?”</p>
李世民话刚说完,杨青便听寇仲在另一侧嚷嚷。</p>
看似是对徐子陵,实则话里有话,是在提醒自己别被李世民忽悠。</p>
他的少帅军在南方蛰伏已久,看似还没有太大作为,实际上已有一鸣惊人的态势。</p>
只是洛阳为南北相争的关键,洛阳一失,他就要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p>
也正是为此,他才甘冒身份泄露的风险也要留在桥上,探听两人这次极为关键的谈话。</p>
心念一转,杨青笑着对李世民道:“师妃暄没跟你说过吗?”</p>
“师仙子自然说过杨兄一心武道,无意争天下。”李世民苦笑道:“可这种事情总要你亲自点头才作数啊。”</p>
“我……”</p>
他一句话还没出口,神念中见寇仲用胳膊肘撞了徐子陵一把,于是两人又演了起来。</p>
只听徐子陵嗫嚅道:“我刚才没怕啊,只是不想惹事。”</p>
“还说你没怕!”寇仲立即接上:“要不是我,你刚才可能就会丢失做人的最后尊严!记住,选兄弟,就要选我这样的!”</p>
杨青听得有趣,久违地大笑道:“你若敢随我去洛阳走一趟,给你又有何妨。”</p>
李世民不疑有他,闻言大喜道:“我相信师仙子不会看错人,更相信杨兄为人,来日必会再去洛阳!”</p>
师妃暄则若有所思地看向寇仲两人。</p>
就在这时,远方街道上响起稚童的兴奋高呼:“下雪了,下雪喽!”</p>
几人闻声抬头望去,却见无数雪花自层云中纷扬下落,而吹拂一夜的寒风也适时停下。</p>
李世民回头望向那群奔走相告的稚童,眼中满是暖意:“我们一众高手,竟没有一群孩子先知先觉。”</p>
杨青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多年前的回忆:“孩子总是喜欢使人快乐的简单事物,心里还没有滋生那么多杂念。”</p>
“杨兄言之有理。”</p>
得了杨青承诺,李世民心中除了欣喜和松弛,更有些对他不恋权势的敬佩。</p>
另一侧寇仲也高声道:“这长安哪儿都好,就是冷得太早。走了兄弟,咱们去洛阳耍耍,那儿暖和。”</p>
这一次不仅师妃暄心中生疑,李世民也隐约回过味儿来。</p>
可杨青此时却忽然收起笑容,转身看向长街尽头处:“你既然敢来找我,应该不会带着千军万马吧?”</p>
李世民错愕道:“杨兄此言何意?”</p>
不用杨青回答,短暂片刻后,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合着隆隆震响的马蹄声已清晰传入耳中。</p>
众人尽皆望向远方。</p>
朱雀大街上,随着阵阵百姓惊呼声响起,无数甲胃齐全的兵卒冲破飞雪。</p>
手中利箭长枪,即便在昏暗的天幕下,仍闪着烁烁寒光!</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