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滩尽头的山麓,耸立着一座孤独的茅屋。屋前有一堆湿木柴燃起的篝火,浓浓的青烟袅袅直上。
见远处快马飞来,篝火旁一个黄色斗篷者霍然起身,上前几步迎了上来。
「师父——我们来了——」骑士遥遥招手间飞身下马。
荣夷见到最得意的一双弟子,也是十分高兴,摆摆手:「余事稍待再说。哎,一路风尘,饿了吧?先吃喝要紧。看,一只烤肥羊,推算到你们今日必到,特意备好的!」
三人来到篝火前,铁架上的那只肥大的黄羊正在烟火下吱噜吱噜地冒油,焦黄得肉香弥漫。猗恭眼睛一亮,手中马缰一撂,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便要上手,又猛然回身:「哎?师妹,一直赶路,那个东西怕是有一日没喂食了,要不要留些?」
一提此事,巫隗脸色微沉:「不必了,它只吃生的,若吃惯了烤熟的食物,怕是会改了性子,变得惰懒,不好驾驭也!」
提及这个话题,气氛顿时凝滞。三人初逢时的兴奋倏然之间便敛去了,荣夷只怔怔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若非熊渠实在冥顽不灵,我也不想用上这一损招,着实有损阴德呀!」
还是猗恭打破沉寂,呵呵一笑道:「师父,师妹,箭已上弦,何须嗟叹?左右是楚人咎由自取,鄂人更是当年种下的因果,咱们既为周室谋,又何须可怜敌人,耗了自家锐气?」
荣夷目光一亮:「说的是啊!来,上手!」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一轮尚未饱满的月亮挂在青山之角,山水一片朦胧。三人围坐篝火之前,打开酒坛,切下烤羊,吃喝起来。片刻之间,已将半只烤羊撕掳干净,猗恭将两只沾满油腻的大手在衣襟上一抹,打开那坛专门为他准备的兰陵酒,一碗一碗地痛饮起来。
「哎呀,猛士多饕餮,猗恭几时学得这般猛士之风也?」荣夷虽非贵胄出身,然这些年在镐京官场上混得久了,讲究吃相雅致也成了习惯,见到猗恭这般风卷残云,不由忍俊不禁。
巫隗微笑道:「唯大英雄真本色。本色者,天授也。人想学,也是难。」忽而正色道:「师父所讲之事,我与师兄已有所谋划,现禀告师父,且看有何不妥之处。」
「何等谋划?先说说看了。」荣夷并不急。
猗恭刚饮完几碗酒,话匣子关不住,嘴一抹低声说了起来,一口气竟说了小半个时辰。三人都很激奋,又商议了诸多细节,不觉已到了月上中天。
十日之后的鄂城,刚好立冬节气刚至,便下了一场透雪,也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鄂云独自策马走在主街的石板道上,脑中一片迷茫。楚王已明确拒绝了放公子鲢归国,可夷夫人那边可是望眼欲穿,自己如果无功而返,该如何面对那一双思子成痴的泪眼?想想便头大。
这些天来,他往令尹府不知跑了多少趟,芈昭那个老狐狸,不是打哈哈便是干脆避而不见,他是真的没招了。幸好公子鲢并没有被软禁,想见还是能见的。四目相对,除了着急与互慰,也做不到别的了。就这样打道回府吗?跟那个王使荣夷一样?可他真的不甘心。该怎么办呢?
或许因为这场雪下得太早,大家都是猝不及防,主街上行人众多加之无人打扫,所以道路泥泞不堪。晚上天冷,白日里融化的雪重又冰封,马蹄踏在上面,时时打滑,鄂云只得勒紧缰绳缓缓而
行。
没走两步,突然听到后面有巡夜的守城卒子高声嚷嚷的声音:「什么东西……快快……拦住它……拦住它!」
鄂云尚未回身,便见一个黑影从自己身边蹿了过去,那黑影长约八尺,四足,行动极为迅捷,只一闪,便不见了。
守城卒们顿时乱成一团,沿着主街追了下去。鄂云也不管不顾,一提马缰,便纵马上了石板道。他的马快,正逢下雪街市无人,不多片时,便影影绰绰地看见了那条黑影。鄂云不禁心想:「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体貌要比一般的狗大得多,跑起来前低后高,不像是狗啊!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眼看越追越近,那黑影一闪,拐进了另一条街。
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却不见了踪影。鄂云下马察看,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清雪,鄂云举起灯笼四下一照,果真发现了一行清晰的印迹。他蹲下身来,心中猛地一紧:「这不是狗的足印,倒像……倒像是人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