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听到朱厚照的声音,徐溥就有些头疼。
可随着声音落下,他脸上就浮现了些许诧异。
“徐师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我要工部的批文!”
以为徐溥没有听清,当即朱厚照就再度重复了一遍先前所说。
“殿下,你下面一句说的啥?能否再说一遍?老夫听得不是很清楚。”
“下一句……我要给南城百姓重修房屋?”
“对!”
听到这句,徐溥立即精神大振,连带着看向朱厚照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批文倒也不算什么。”
“问题是殿下你打算怎么给百姓们修屋子,什么时候动工……”
接连数了一串问题之后,他就看向了朱厚照。
徐溥这是按着每年入冬前修缮民居的标准给他提出来的这些标准?
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之后,朱厚照就吧唧了一下嘴。
或许就这样误会下去会比较好?
打定了主意,他就立马开口回道:“等一两个月吧,总得让张仑把手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嗯……”
徐溥略微沉思了一阵,而后便轻轻点头:“也可!”
“这样的话,只要一个工部的批文够么?要不老夫把应天将作监的那些匠人都调出来吧。”
“反正闲养着也是闲养着,还不如做些事情,也不至于让手艺生疏。”
“成!”朱厚照眨了几下眼:“不过……徐师,那些工部的官吏就不要了,要他们反而添乱,给我弄些工匠来就行!”
反正他本来就打算要工匠的,现在徐溥先提出来了,反倒就用不着他去提了,倒也省去了不少事情。
这话刚说出口,徐溥就狠狠瞪了一眼过来。
“怎么的,还人过去帮还会拖累你?”
朱厚照大马金刀地坐下,一点都不怂徐溥的眼神。
“徐师,不是我说。”
“就你自己感觉,那群家伙能有几个顶用的?”
“真要让他们干活,一个个互相推诿的那架势,还说干活呢,不拖人后腿都不错了。”
“这种家伙不就是气人来的么?”
如果说北京城里的朝廷百官还有那么些积极性,那这应天府里的朝廷百官几乎人人都能算是米虫了。
一个个每年粮饷没少拿一分,活也是打死不多干一点,而且还是能省则省的那种。
换言之,只要是最下面吏员能干完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就比如每年秋收的时候收税,基本上都是下面吏员在干,等干完了他们直接克扣一层,然后上报。
说好听点,就是信任部下。
说难听点,那可就说法多了去了。
比如,逃避责任、不司其职……等等等等
“当然,徐师你要是一定要弄几个官吏过来,那我也没得说,不过来我这儿,他们要是给我上眼药,那你可不能怪我抽他们了!”
“你是知道我脾气的。”
“积极配合,那就相安无事,可要是给我找事,那我就解决给我找事的人。”
他刚一说完,徐溥就恨恨地捡起桌面上他刚写完的一张纸朝他丢了过去。
“就你事多!”
“赶紧拿走!别跟这儿待着了,老夫事情还多着呢!”
顺手接过那写满了字的纸张,先瞅了一眼,而后起身就去徐溥桌上拿起印章就给上面摁了个印子。
“得嘞!徐师,那你继续忙吧,我先走了!”
徐溥直接一指门外,什么话也不说。
他现在反正是不想再继续看到朱厚照了……丫太烦人了!
虽然朱厚照说的也确实没错,对于那种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他也很上火。
但再怎么说,那些家伙也是朝廷的官。
朱厚照不用可以,但不能当着面说不要,说不准哪一环就缺不了他呢?
可现在的问题是朱厚照话都说出来了,他真要是塞人进去,万一把这位惹急了,那可就不是一点两点的事情了。
到时候就算不出人命,也得断上个几条腿才行。
当朝太子打断了朝廷官员的腿?
这话只要传出去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用屁股想都知道!
所以,不让人插手朱厚照做的事情,既是对那人的保护,又是对朱厚照的保护。
“任重而道远啊……”
无奈长叹一声之后,徐溥就继续低头去看折子了。
把朱厚照培养成一个合格帝王的路,看来还是遥遥无期啊!
从徐溥处出来之后,朱厚照就带着刘瑾直接去了工部,把将作监所有的匠人都给调了出来。
直到一群人离开将作监的时候,朱厚照还是依旧能看到那些工部官吏眼中的不爽。
朱厚照把人都调走了,他们要用人的时候咋办?
而朱厚照则只是随意一笑。
就好像宋一朝,朝堂上那些鸟人把军队当作了自家的苦力一样,钱都不出就能随意调动去修建屋舍、耕种田地。
时间长了,这都变成了当了官之后所能获得的隐性利益了。
而应天府这些官吏,也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想法。不过他们看中的不是军队,而是将作监的这些匠人。
很典型的公器私用,放后世肯定一抓一个准。
而这年头却没人去管。
在普罗大众的思维中,只要你不贪污受贿,这都是当官应有的利益。
不过就是朝廷没有明令禁止罢了。
法无禁止即可为嘛!
顶多算缺德。
当然,既然他们能用,那朱厚照自然也能用,不过这次开始,他就要再玩出来一条规矩。
用可以,但你得把该有的报酬拿出来。
任何东西都不能是任人取用的!尤其是这种国家体系之下的匠人!
跟朝廷租也好,用也罢,人家既然出了力气,你就要把人家应得的东西给拿出来!而不是抱着一种用了就用了,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想法!
所有匠人之中,领头的是一个面色蜡黄、胡子花白的郑姓老者。
应该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人虽然个子不大,但看着却很是干练,也很有精神头。
等带着他们到那五通铺面的时候,张仑正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在卖力干活,旁边还有一个老匠人在指导着。
虽然就连朱厚照都看得出来他们干活时候的误区,可他们也确实比一开始进步好多了。
“张仑!”
“让大家都休息休息吧,回头也该吃饭了,安排个人去给如花说一声,今天加上二十人份的饭菜!”
“唉!好嘞!”
远远地,张仑就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冲着旁边那个老匠人就说了几句,等到叮嘱完了又随意从勋贵子弟里抽了一人出来叮嘱。
等到一切弄完了,他才赶到了朱厚照的身边。
“厚照,这是?”
“一些从将作监调来的大匠,那些图纸带在身上没有,先拿出来!”
“带了,我一直随身带着!”
说着张仑就伸手从怀里把一沓图纸掏了出来,展开。
朱厚照瞅了一眼,看见上面张仑自己也标了不少东西之后就略微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果然好家伙!
难不成胖子在某一方面都有极为突出的天赋?
前世他就遇到了一个堪称天赋异禀的胖子,这一世也是这样。
啧……
要知道他画出来的这些图可是凭借着专业知识画的,张仑可绝对没有学过,可他却能在自身理解的程度上将标注再完善起来……
只能说……服!
就这天赋,不得不服了。
但他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冲着一旁正打量着工地的郑姓老匠人招手。
“郑老,你过来看看这图,看你能看懂不。”
被叫道的郑姓老者先是一愣,而后立马诚惶诚恐地赶到了近前。
“当不得如此啊!殿下!”
“俺就是一个糟老头子,殿下喊俺名字就好了!”
朱厚照则只是随意摆了下手:“不打紧,你先过来看看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