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答道:“当是胡汉各居其所,不复相争河清海晏,万世太平。”
王谟继续试探道:“司空之言,下官感佩,然如今晋室鄙远,偏居江南,中原沦于胡人日久,几不闻王音久已。臣听闻晋室朝堂暗弱,只孤儿寡母当政,皆被权臣把持,不知……”
只听李农只重重的捶击了案几,“吾等原属汉人,今胡族已灭,当复归晋室。”
“好!”王谟陡声言道,“既如此,臣愿追随司空左右,以助将军成其心愿。”
闻听此言,李农只怒斥道:“汝休得胡言,石氏待你不薄,汝若是大将军派来的,休要拿此等言语试探于我,要杀要剐随你便,切莫在此费如此口舌。”
王谟此时噗通一声跪下,只道:“司空你确实误会我了,是我自己要来的。”
李农只狐疑的看着他,只见王谟继续说道:“五胡乱华久矣,今胡人授首,汉人奋起,趁此机会当南连晋室,西和张氏,复我汉家社稷方是上策。”王谟言辞确是恳切。
李农也觉得太过,只扶起他说道:“刚才是我一时不察,还望思贤(王谟的字)切莫挂在心上。”
王谟也紧握李农的双臂,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司空大人自谦了。”顺势站起。
李农,只转色道:“听王大人这样一说,吾等当投奔晋室?”
王谟他那儿混浊的眼睛里登时明亮,“错,如今我国形势复杂,各方实力盘根错节,加之冉闵在乞活军中人望无出其右者,吾等要尊冉闵为帝。”
李农听罢他的话,瞬间推开他,怒斥道:“原来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冉闵的说客,我李农岂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王谟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将军,吾等孤身南投,只是多两三无用人尔,当以举国相附。”
“举国相附?”李农思索着。
“不错,当举国相附。”
李农大疑,“你是说,依然尊冉闵为帝,然后……”
“不错,正是。”
只听,“嘶”的一声声响,一把长剑只从挂在墙上刀鞘中抽起,直直的向王谟砍来,王谟也不回避,只闭眼迎接最后时刻的到来,李农没成想到王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不回避。心下大急,只用自己另外一臂去挡,只鲜血滴在王谟的脸上。
“司空,司空大人,汝何苦要如此,老臣只是在想万全之策,冉闵英雄盖世,乞活军中人望目前无人可比,骤然取之恐我国动荡,只待冉闵稍晋帝位,然后徐徐图之。再说了,冉闵与司空相交胜似手足,司空大人要是不肯,到时只幽禁他罢了。”
李农只直视他的双眼,质问道:“我不知道你说话之真假,然我何以为信,若到时情势有变谁人能信之。”
却见王谟只一把抓住李农欲要收回的佩刀,手掌的鲜血顺着那刀刃慢慢流淌,说道:“李司空若是不信,老夫以此利刃剖我丹心。”
“王大人,”李农只瞬间抽出,言道,“言重了。”
在大将军府内,冉闵只坐在昏暗的内室之中,这时“吱”的一声,府中主簿推开内室的门,一丝阳光只射向冉闵前头案几上的浑黄的手帕,那绣的那颗腊梅,却已然鲜艳。
蒋干上前说道:“申钟,申司徒求见。”
冉闵只收拢思绪,申钟也是积年老臣,颇有声望,随即说道:“快请。”随即把那方手帕收下。
申钟入府,来不及整理仪表,只道:“大将军,府外劝进之人络绎不绝,如今石氏残余皆云集于襄国,国不可一日无主,为救社稷,大将军万物推辞。”
冉闵只淡淡的说道:“吾知汝之心,明日我自当上朝与群臣议事,然帝位之事切莫再提。”
申钟闻之大急,“将军,你这是何苦来哉?世人都知道石氏辱将军过甚,将军一忍再忍,方才痛下杀心除石遵,石鉴。若无将军,石氏天下早就分崩离析了,今邺城石氏族灭,群龙无首。如今襄国之内,石氏残余又在聚拢兵马,恐不日南下,当务之急,将军当速速重整旗鼓,登帝位以安群臣之心。”
冉闵只沉思一会儿,缓缓说道:“吾等原属汉人,今晋室犹存,朝中不免有人人心思晋,此时贸然称帝……”
申钟心中不由大喜,大将军果有心结,乃是晋室,边劝道:“晋室暗弱,权臣横行,想永嘉之乱时,弃中原遗民而不顾,百姓生灵涂炭,结坞堡以自受,虽有祖逖、刘琨奋起于倾颓之际,奋力抵抗,然晋室熟视无睹,坐实此等英雄白白灭亡。今大将军功高德昭,晋室岂能与大将军威望相比,臣亦追随大将军,托大将军以成功业。”
“小人恳请大将军登基称帝。”正在这时,只见栗特康已闯入,直言道。
那日石韫死时,将这胡人小儿托付于冉闵,冉闵见他伶俐,自有一股少年英气,也颇为喜欢。只收他在府内做一个中庶子,许他在府内自由行走。
“胡人小儿,岂敢在此妄言,还不快滚。”申钟只怒道。
这时冉闵却道:“申司徒何必为这小儿一般见识。”
申钟只瞥见冉闵的眼神对着小儿充满慈爱,心中已然明了,就是都中传言那日在皇宫中的,胡儿,深得大将军喜爱。如此申钟只辞谢,出府。
第二日,群臣上表,司徒申钟、司空郎闿等领衔臣子四十八人,联名上书,愈加尊号于石闵。
光禄大夫韦謏接过话头,“大将军,忠心日月可鉴,虽伊尹,周公不能及。前朝石遵、石鉴之流能窃居帝位皆是大将军之力,今石氏尽灭,大将军当上应天命,下顺民心,以案群臣之心,登基称帝。”
此时冉闵已在台阶之上站立,回身远望銮座,俯视群臣,说道:“臣闵,功薄德浅,才具堪微,若居帝位,心中实为惶恐,恐难堪大任。”
这时光禄大夫韦謏继续进言:“大将军除暴乱,兴社稷,解民于倒悬,扶大厦于将倾,几为中兴之声。虽少康不能居其右,光武不能掩其功,臣请大将军速速登基以安群臣之心。”
郎闿也言道:“羯族窃居中州久矣,今大将军剪灭胡人,复我汉家江山,其功业之昭,齐桓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能与之比,真是乾坤陡转,山河再造。”
尚书胡睦亦言道:“自永嘉之乱以来,我汉人地位衰微,几如凡尘,大将军“杀胡令”一出,使得天下胡人胆寒,终不复对我汉人妄加兵刃,扬我汉家军威,汉人刍狗之境终解。”
冉闵手下的参军,裨将此时也亦在堂下,闻听胡尚书之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齐齐向石闵谏言道:“吾等将士皆欲奉大将军之号令,万死不辞。”
如今石氏一族尽灭,冉闵知群臣及众将士群龙无首,时势使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从前几日情况来看,这帝位早晚是他冉闵的。但自古臣子篡位,为显示自己谦逊,迫不得已,都要谦让三次,显示自己皆是应群臣之意,勉强登基。如今虽然已有群臣的劝进,但只一次就同意,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心急。
此时殿中群臣之首乃是李农,此人从张豺乱政之事就在都中,也是经历纷乱老臣,如此冉闵便拿定主意。
只见冉闵缓步走下台阶,走到李农跟前,李农此时正在低头沉思,未注意来人。
冉闵此时突然走到跟前,紧握住李农之手说道:“若论我汉人在朝臣之中人望,无出李农者,本帅愿奉李农为这赵国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