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大事不拘小节,当日之势岂与今时之情形相同。魏武帝、司马宣王哪一个不是以忠臣自居。石闵虽言忠于石氏,岂不知在他身后有多少人欲变更国祚,窥伺神器。”孟准只不顾人臣礼节擒着石遵的衣袖。
孟准见石遵仍不为所动,急道:“陛下,当速速立太子,以绝石闵之念。先帝原最属意燕王石斌,如今石斌身死已久,群臣武将感怀其恩情、贤明者亦不在少数,若立石斌之子石衍为太子,众臣定当移忠石斌与他子嗣身上,群臣亦会感慨陛下之圣明。”
日头将落,天边一片赤红,石遵望着远方言道:“且容朕再思量。”
这时杨环匆匆赶来,只言道:“陛下,寿春军报。”
石遵接过浏览一番,将军报递给了孟准,说道:“孟大人,不是朕信不过你,如今之势,我赵国还需仰赖大将军,你看。”
君臣此时只无言,日头已经落下,河北大地安稳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那石闵与李农统领大军日夜前行,兵贵神速,不日已到平棘城下。石冲之军人数虽多,但以老卒居多,甲胄兵器业已陈旧,守城当是无虞,然野战非其所长。
那石闵和李农统帅大军,以乞活军为主,无诸胡士兵离心离德之情形,战力颇为可观。加之近年来所部讨梁犊,征张豺,独挡一面,实乃百战之师。石闵又颇有智谋,岂是石冲这般颟顸贵族子弟可比。
那日石闵使军士在城下挑衅,示之以老弱,石冲不知稳重,只欲想擒住石闵,便率城中守军出城迎敌。那之石闵早有准备,引石冲军入埋伏圈。石闵一马当先,手持双刃矛和金钩左冲右突,其帐下众将士竞相奋勇,只杀得石冲大败。不得已,石冲收拢残兵,在陈暹等一班将士簇拥下,率部东逃沿着滹沱河南岸,意欲北上渡河,败退到幽州以自保,遂到达元氏镇。只见这一处水流平缓,意欲从此北渡。那知这一地石闵早有伏兵,布置陷阱,石冲战马陷于其中,被石闵擒获。
随行护驾陈暹举刀意欲和石闵斗上几回,无奈已是力不能战,没过多久,就被石闵双刃矛砍下,身首异处。
其余跟随将士,见主将已死,纷纷束手就擒。石闵左右擒获石冲,只听他痛骂道:“吾战马失蹄被擒获,天不助我。如今家人尽没,本不欲独活,只求速死。”石冲仰天长叹,“先帝,你的遵儿如今篡夺神器,尽屠戮子嗣,我赵国当危矣。”
见石冲如此,石闵却是嘴角微露笑意,只听他说道:“沛王,你今日之南征,实乃帮吾一大忙。”
石冲却是不解,以为其意欲羞辱他,怒骂道:“你,石闵,意欲何为?横竖不过一死,只叹我赵国竟然用你这奸邪之徒。”
石闵只冷冷的一说,“用你的阖府老小,给孤之太子之位加码。”
“你,太子?”石冲抬头。
石冲在那瞬间便明白了,“石遵,你,你到底怎么啦,我石氏诸子竟仰这汉人小儿鼻息。”石冲几欲发狂,却被石闵左右死死按住,嘴巴还在怒骂,只被左右掌嘴。
石闵命左右,“此人已是无用,拖出去,枭首示众。”
李农亦不知石冲府内发生之事,便向石闵问道:“那夜石冲阖府上下发生何事?”
石闵只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李司空切勿多虑。来,这下一步……”
石冲刚被拉出帐外,其帐下参军王泰从外面急急赶来,说道:“大将军,皇帝石遵来召令了,命将军速速移师南境。赵国南部方向有异动,与晋国接壤的边地郡守,守将纷纷向晋国投降,更有鲁郡五百多户意欲南迁投靠晋室,。”
石闵对李农说道:“李司空,看来我们成人家手中的利刃了,这才刚平定石冲。南边那里有异动,那里就用我们去平乱了。”
李农也笑道:“如今趁我大军在外,看来都按耐不住了,既如此,将军当领大军速速班师回都。”
参军王泰面露难色道:“将军,我大军多日征战,师老兵疲,况且,如今新获降卒三万,该当如何处置?”
石闵疑惑:“这么多人?”
李农进言道:“回禀将军,这些人久居边疆,其实也多半被石冲、陈暹所胁迫,加之乃诸胡部族杂处,故而战意不坚。”
裨将张温也进言道:“是啊,有些人听闻能回邺城欢欣雀跃,正好可以解甲归田,一解思乡之苦。”
石闵苦笑道:“吾辈,做了那么多,倒反倒让羯胡小儿占得便宜。”
这时帐下参军董闰匆忙进来,“邺都留守,府中从事留守蒋干有密报。”
石闵狐疑,只接过。看罢,猛掷在地上,怒骂道:“羯人言而无信,如今天下将要安定,几欲将我们这些汉人弃如敝屣。如今要立石斌之子石衍为太子,他若无信,休怪我不仁。”
李农捡起密报匆匆阅过,交于众将,只平静的说道:“飞鸟,尽良弓;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将军请立太子亦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让复归他们石家。”
石闵叹道:“枉我费了这番气力,本以为逼石冲谋反,定将太子之位给我,没成想竟又是一少主,石斌之子石衍。”
李农只边听石闵说话,边心惊道:“大将军,你是说,石冲本无益于南下,那邺城石冲阖府血案。”
这时裨将张温阅过军报,亦道:“晋江统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将军被收为义孙本就是赵帝赏其勇力,非倾心许之,华夷之大防不可不查。李大人,死了几个胡儿有何可惜。”
“诸位将军……”李农正要训戒,这时帐外又骚动,只见一军士冲过来,“列为将军,众羯族军士群情骚动,意欲阻止刽子手行刑。”
掌握军中粮草的行军司马也急忙赶来:“大将军,邺城之中粮草未足额拨付,我大军十万之口军粮几欲断炊,如今又添降卒三万,到时我大军还未到邺城,就要饿死了。”
王泰怒骂道:“石氏一族欺我太甚,不如犯了杀回去。”
石闵手下众将士也群情激愤,也纷纷高呼反语。
李农这时却冷静,谏言各位:“大将军,众位将士,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你们众位妻儿老小都在邺城,几同为人质,若石遵发狠,几为人伦惨剧。”
听闻此言,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王泰终究语气软下来,“到底那石氏欺侮我汉人太甚,实乃咽下这口恶气。”
李农劝道:“王将军,又何必争这一时之勇,今我汉族大军,其势已成,石遵又有何倚凭?”
石闵这时冷冷的说道:“说到羯族之军,如今能成军的就是将军手下的这支降卒。”说完石闵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农及众人一眼,时值入夏,却是无比寒意。
李农急道:“大将军,自古杀降不祥……”
石闵只道:“如今之势皆因这石遵而起,再说我杀的是胡人,诸位将士,免得夜长梦多,分头下去准备吧。”
李农还想劝谏,这时被石闵不由分说,强拉出营帐。
那夜子时,石冲降卒在一谷中平地之处休整。那日晚间,石闵命人好酒好肉招待,更放出话说,如若愿意归降石闵军中者,既往不咎,降卒皆欢呼雀跃,热闹了好一阵子,如今都趋于平静。
“嘘”一人起身起来撒尿,在两旁高处只见影影绰绰,好似一排排人影。
“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站岗的,啊,睡觉去了。”那人还略带点睡意。
一副将上前道:“将军,时辰已到了。”
石闵却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低下头来看着山谷胡人的营帐,此时还是活生生的人。如今到时辰了,石闵还是没有下令。
王泰言道:“古之武安君白起,楚霸王项羽乃一代战神,皆有杀降之举。今我军杀得乃羯族士卒,将军要成就万世之功业,此乃必经之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石闵终于闭眼,说道:“动手吧”
“遵命。”
两旁高岗之上埋伏的士卒站起来了,高岗之上布满了弓箭手,此时他们皆挽弓搭箭。
那起夜之人回头望去,箭头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寒光,那人还迷迷糊糊,是定睛一看,惊恐的叫道:“快起来……”
话还未说完,只听为首的军士说道:“放。”
漫天的箭雨射向谷中,只闻谷中的降卒只痛苦叫喊了一阵子便回复了平静。
晚上,山谷中的雾气升腾,遮盖了骇人一幕,只几只嘈杂的乌鸦落在哪枯树的枝头,似是唱起了羯赵的悲歌。
是夜,石闵坑杀降卒三万于元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