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刚刚升起,北阙的宫门就缓缓打开。『≤『≤小『≤说,
一辆马车,在数十位汉军士卒的簇拥下,驶入这城楼之中。
曾经匈奴三驾马车之一的楼烦部族的首领楼烦王,有些局促的坐在这马车上。
此刻,他羽冠束发,身着直裾常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很滑稽。
因此,坐在车中,身子很不安分的扭动着。
正坐于他对面的大鸿胪公孙昆邪见了,微微一笑,安抚他道:“大王不用紧张……圣天子乃圣君也,怀仁握德,泽及鸟兽,遍于四海,大王拨乱反正,归义中国,天子必有嘉!”
楼烦王闻言,微微点点头,对这个能讲一口流利匈奴话的汉朝官员报以一笑,然后,战战兢兢的试探着问道:“下臣安敢不惧?昔者,下臣不识王师之威,助纣为虐……”
“大王多虑了……”公孙昆邪神秘的一笑,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道:“汉家向来无有背信弃义之事,何况杀俘?且夫……”
公孙昆邪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微微笑着道:“大王之祖,本中国之诸侯也!周天子曾制有天下绘图,其中便有楼烦国,其爵曰子,贵祖曾多次朝觐宗周天子于雒阳!”
“便是如今,我汉家之中也依然有楼烦县,大军之中也设置有楼烦校尉、楼烦骑都尉等职位……”
楼烦王听了,点点头,这是事实。
楼烦部族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所以他们才投降的那么利索。
楼烦王甚至知道,楼烦部族供奉的祖先神物中,甚至还有着周天子赏赐的大鼎。
但,如今距离楼烦部族逃离中国,都已经过去接近两百年了。
而且,楼烦王更知道,他在中国,有敌人!
当年,赵武灵王攻破楼烦、林胡和中山,将这些北狄和白狄建立的国家统统消灭。
然后,对征服的国家进行‘致其兵’的统治方法。
大量被俘或者投降的楼烦骑兵,加入了赵国军队,赵国借此,成为诸夏一个强大的王国。
而楼烦也在这个过程中分裂。
一部分人,接受了自己是赵国人的设定,成为了赵军一员。
另一部分人,则在他的祖先的率领下,离开中国,前往北方广袤的草原避难。
从此,散落在长城内外的楼烦后人,开始彼此仇视和敌对。
时至今日,这种仇视与敌对,已经延绵了上百年之久。
汉军中的楼烦校尉、楼烦都尉以及楼烦骑郎们,必然是恨不得将他绑起来,当成靶子,射成马蜂窝的。
而汉朝人毫无疑问,肯定是倾向于楼烦校尉们的。
这让楼烦王当然难免忐忑。
说话间,马车就驶过了北阙宫墙,来到了司马门之前。
公孙昆邪带着楼烦王,下了马车,沿着宫阙前行。
最终,在一个殿堂之前,公孙昆邪停下脚步,回头对楼烦王说道:“大王在此稍后,本官先去通传一声……”
………………………………………………
“陛下,楼烦王已经带到,请陛下指示……”公孙昆邪蹑手蹑脚的走到大殿中,对着正与人说话的天子禀报着。
他微微抬眼,就发现了,那人是当今陛下最忠实的马屁精之一,宋子侯许九。
如今的朝堂上,少府令桃候刘舍领衔,舞阳侯樊市人一马当先,拉着复阳候陈嘉与宋子侯许九,一统构成了专门给天子拍马屁的四大金刚。
虽然,很少有人清楚,为什么宋子侯这个向来默默无闻,而且排名在汉家所有列侯里垫底,甚至食邑户数还不如很多封君的列侯,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混成了当今的幸臣和弄儿。
本来,有些人怀疑,这宋子侯大抵是个跟龙阳君类似的主。
不过……
微微抬眼看了看许九的模样,公孙昆邪就摇了摇头。
这许九既不俊朗,也不伟岸,完全不符合龙阳君的设定。
不过……
老刘家的事情,谁又能弄明白呢?
当年,辟阳幽候审食其不就是一个既不帅也不高大的男子吗?
但他偏偏能成为吕后的入幕之宾……
想到此处,公孙昆邪连忙将脑子里的这些危险的想法赶出去。
他知道,这些想法,哪怕是有一个字被别人知道了,他恐怕就要被砍成肉泥了。
…………………………
刘彻并不知道公孙昆邪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若他知道了的话,恐怕真会让人将这个混蛋砍成肉泥。
“宋子侯,卿先下去罢……”刘彻挥挥手说道:“记住,按照朕的命令去行事……”
许九长身一拜,郑重的道:“诺!臣必幸不辱命……”
然后,恭身退出大殿。
走出殿门,许九就看到了不远那个滑稽的夷狄酋长。
许九在鼻孔哼了一声。
他的祖父宋子惠候许志,出身于赵国的羽林将,其实就是楼烦人。
对每一个楼烦人来说,将那些当年抛弃了他们的卑鄙怯懦的家伙抓起来,绑到靶子上,射成马蜂窝,是他们日思夜想的事情。
而汉匈数十年的战争,进一步加深了这种仇恨。
于是,许九看着楼烦王,做了一个弯弓瞄准的手势,然后冷笑拂袖而去。
尽管,留在长城内的楼烦人,其实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完全汉化了。
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文化习俗,早就变得与周围的中国人一般。
但,不忘本,不忘根,这也是诸夏民族的特征。
狐死尚且首丘,鸟南飞必返故乡,何况是人?
对面的那位楼烦王,看到许九的样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许九哈哈大笑一声,抬头挺胸,走下台阶。
“果然,与他们的祖先一般,都是孬种!”许九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祖辈代代相传,将当年楼烦灭亡之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些后辈。
当年,为了自己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