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呼揭王且之下令,要求自己的军队当着汉朝使者的面,继续杀戮时。
休屠王跟昆邪王立刻就跳了起来。
你要作死别害我们!
昆邪王甚至立刻就命令自己的军队靠向呼揭王的军队,休屠王随后跟上。
于是,在草原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
两支同属匈奴,而且在一刻钟前还并肩作战,相互打趣的军队,在一刻钟后,拔刀相向,彼此对峙。
“呼揭王!”昆邪王带着自己的贵族们,远远的朝着呼揭王喊话:“撑犁孤涂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休屠王也带着人从另外一边压过来:“违抗撑犁孤涂意志者,皆可杀!”
这让呼揭王且之犹豫了起来。
最终,他将手一挥,不情不愿的下令:“停止杀戮,收拢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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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左大将……”骑在马上的汉军司马对着自己身边的那位匈奴的左大将拱手答谢:“我回国后一定将左大将和单于的好意,报告给我国陛下!”
“使者客气了……”呼衍当涂瓮声瓮气的说道:“汉匈友好,是贵国天子与我主单于定下的基调,可恨,尹稚斜那个贼子,假传单于之命,袭击贵国,我主闻讯也是异常愤怒,即使贵国不杀,我主也会将这个目无法纪的贼子处死!”
这个说法,也是目前单于庭对外宣传的基调。
将责任推给死人,永远没有错。
“不过……”呼衍当涂看着眼前的遍地尸骸与鲜血,舔了舔舌头,问道:“贵国为何如此关注这些东湖人呢?”
“据我所知,这些东胡人,当年背叛贵国的太祖皇帝,逃奔我国,得到冒顿大单于的收容,然而。这些贼子本性不改,不仅不感激冒顿大单于收容的恩德,反而生出反意,多次背叛我主。我主震怒,故此派呼揭王将之铲除!”呼衍当涂看着汉室奇怪的说道:“背主忘恩,三姓家奴,我匈奴人都极为不齿,贵国自号礼仪之邦。怎么会愿意这些贼子出头?”
汉使顿时就尴尬无比。
讲道理的话,呼衍当涂的反问,非常有效。
当此之时,没有什么民族主义和国家认知。
在中国士大夫和贵族的传统观念认知之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才是主流。
著名的淮阴侯报一饭之恩,就能很清楚的说明,此时,士大夫贵族们的脑子里的善恶观与是非观究竟如何。
当初。韩信贫微之时,在其家乡的亭长门下当食客。
天天在亭长家蹭饭,久而久之,亭长的妻子厌恶韩信,于是,在某天故意不给韩信准备饭食,韩信也秒懂了对方的意思,拂袖而去。
之后,无家可归,也没有收入的韩信。就只能靠着垂钓,有一顿没一顿的混日子。
某天,一群大妈来到河边洗衣服。
其中一位,见韩信可怜。于是就给了韩信一些饭食。
韩信因此感激不尽,说道:有朝一日,我一定您的大恩。
后来,韩信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寻找到当初那位赠与自己饭食的大妈。拿出了一千金,作为报答。
这就是成语,一饭千金的来历,与它一同诞生的,还有胯下之辱这个典故。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是蹭饭,为何大妈能得到报答,而那个亭长却只获得怨恨?
这就跟古典时代的中国士大夫和贵族的观念有观了。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韩信最初,是以食客身份在那个亭长门下蹭饭的。
表面上看上去,韩信似乎每天都是在蹭饭,混吃等死。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契约关系。
亭长给韩信一日三餐,而一旦有事,韩信需要拿命来报答这个亭长,甚至可能,这个亭长让韩信去死,韩信也一定要去死。
所以,韩信蹭饭蹭的理所当然。
之后,亭长妻子断了韩信的供应。
这就相当于解除劳动合同关系,两人从主从附属关系中解脱出来。
这就好比,你在某个公司上班,老板按月给你工资,你按时打卡上班。
哪怕你每天都是坐在办公室发呆,那也是你的权力。
谁叫老板不给你任务呢?
而之后,老板不给你发工资了,你当然就知道,你被开除了。
你与老板之间,当然是两不亏欠。
而大妈赠饭,就又不同了。
这就跟你遇到困难,流落街头,一个好心的大妈,给你吃住,还赞助你路费。
数年之后,你因此飞黄腾达。
但凡有点良心,你自然要回去报恩。
而在此时,这样的关系更加复杂而且更加的多变和严苛。
从伦理道德角度来说。
倘若韩信不报答那位大妈的赠饭之恩,那么,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他就负有对那位大妈的义务。
这其中包括给她当奴仆的义务和为她去死的义务。
当年殷商灭亡,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宁愿活活饿死,就是这么个道理。
将这套道德伦理观,套到东胡王卢绾和他的儿子卢它之身上后,就变成了:卢绾背叛刘邦,投奔匈奴冒顿单于,所以,卢绾负有对冒顿忠诚和卖命的义务,并且在同时,匈奴单于拥有对卢绾与他的后代和部曲随意处置的权力。
让他死,他就要死,让他生,他就要生。
别说是卢它之背叛了匈奴了,就是没有,匈奴单于也理所应当的可以决定他与他的部族的一切。
而且,在理论上,汉室并没有任何插手和非议这个事情的权力。
不过,什么是帝国主义?
帝国主义就是颠倒黑白,无视规则,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切只为自己。
这位汉使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帝国主义。
但,帝国主义,并不需要去学习和练习。
只要国家强大起来。并且统治者不是怂蛋,下面的官员,自然就会懂得怎样耍流氓。
所以,这使者也就微微尴尬了一下。然后答道:“左大将有所不知,卢逆和贵国的东胡王,虽然背弃祖宗宗庙,投奔贵国,但终究。他们也是诸夏苗裔,魏公不敢不管,不然,天子震怒,吃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
使者的话,呼衍当涂自然是一句也不肯信的。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汉朝强势,他自然也只能笑笑。
不过。这使者的态度和云中郡魏尚的态度,却让呼衍当涂和他的主子看到了一丝机会。
他们终于醒悟过来了,自己,并非全无筹码。
至少,他们的手里,还捏着很多过去从汉朝投奔匈奴的降臣叛将以及过去数十年从汉朝劫掠来的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