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鲨全速游了整整一日,早已精疲力尽,几乎是靠着潮水的凶猛之势,方勉强支撑。
眼看那六辔鲼车越去越远,即将消失在那一线白潮之间,王重阳松开手,轻轻拍了拍鲨鱼,道:“多谢了!”御风冲出百余丈远,踏波疾追。
江面越来越窄,海潮也越发汹涌,月色撞如碎银。
惊涛拍岸,巨浪冲天,水丝濛濛如雨。两侧尽是灰蒙蒙的山影,除了偶尔闪掠而过的灯火,什么也瞧不见。
追至不足百丈时,六辔鲼车突然朝下俯冲,消失在滚滚白浪之中。
王重阳踏浪奔掠,始终不见它浮出水面,又惊又恼。深吸一口气,直冲江底,凝神四下扫探,也察觉不到半点痕迹。
如此溯游了十余里,一无所获,只得湿淋淋地跃出江面。却见左侧山峦连绵,林木郁郁葱葱,掩映着城墙、角楼,竟似到了某座依山临江而建的城楼之外。
朝上望去,山崖险峻,绿荫横空,玉盘似的圆月恰巧悬挂在城楼檐角,静谧而又壮丽。
他想起许宣所说的临安景象与每月的钱江大潮,心中一动,难道自己追随着六辔鲼车,竟从海上穿入钱塘江,来到了大宋皇城之下?
忽听悬崖上传来清越的笛声,悠扬婉转,沐着月色,闻之尘心尽涤。循声凝望,只见半山石岩上隐约站着一人,被树木遮挡,看不真切。
笛声吹到高扬处,忽然断绝。
过了片刻,山顶上传来似有若无的箫声,那人听了似是大喜,走到岩崖边,重又仰头吹笛。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王重阳猛吃一惊,又奇又喜。
那人灰袍僧帽,苗条端丽,赫然竟是素晴!
但她被“李少微”掳走,理应仍困在六辔鲼车之中,为何好端端地现身于这半山崖岩?就算她侥幸逃脱,又怎有心情与人合奏如此悠扬的笛曲?
不等细想,那“素晴”已收起笛子,双足抄点,沿着悬崖朝上飞掠。
他想要喊住她,又怕有诈,当下聚气疾追。
山顶上城墙迤逦,角楼高矗,“宋”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招展,应是临安皇城无疑。“素晴”去势极快,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城楼,飞檐走壁,朝着大内宫城的墙楼掠去。
王重阳随之越过箭垛的瞬间,一幅见所未见的雄丽景象立即扑入眼帘。
但见城墙依山环绕,如长龙直抵湖边,数不清的城楼、宫殿、歌台、舞榭、寺庙、屋舍……沿着山势层叠铺陈,鳞次节比。
虽值深夜,满城灯火如星河璀璨,连绵不绝。狂风扑面,夹杂阵阵奇香,与管弦歌舞、说笑喧哗……汇聚而成的阵阵声浪,热闹非凡。
王重阳曾听许宣说过,赵宋皇宫建在凤凰山顶,北可俯瞰江山,西可尽览西湖,恢宏壮丽,有如天宫。此时亲眼目睹,震撼难言。相比之下,金国的皇城简直寒蔽冷清如村舍了。
或是因为崖高城险,又有钱江天堑,皇城守卫颇为散漫,除了几个巡逻的禁军,其他的守城士兵不是在靠墙打盹,就是呵欠连天地低声说笑,谁也没发现两道鬼魅般的人影穿过身边,掠入大内高墙。
皇宫方圆近十里,依山借势,大大小小的宫殿楼台高低错落,勾心斗角。
参差起伏的琉璃绿瓦,沐着月色,泛着翡翠般的光泽。湖渠环绕,舞榭歌台星罗棋布,红墙朱柱、白玉阑干……掩映在花树、山岩之间。
灯火辉煌,仙乐飘飘。不时可见提着灯笼的丽人、捧着茶食的宫女,在殿阁长廊里说笑穿行……分不清究竟是天上,还是人间。
箫声呜咽,似有若无地从湖畔传来。
“素晴”循声绕过幽暗的山林,到了湖东一处僻静的宫殿。
但见围墙环绕,朱门紧闭,院内南阁二楼灯火摇曳,投映着一个人影,正自低头吹箫,除此之外,似乎再无他人。
“素晴”取出短笛,又悠扬地吹了几声。那人影倏然放下长箫,推开窗子,烛光照在他白净儒雅的脸上,光彩焕发,满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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