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帝国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一个多月时间。
帝国北境的风雪未曾停歇,但昔日驻扎在前线的帝国将士早已撤离,曾经居住在寒冷北境的居民亦不见了踪影。
即便由于天气环境,北境向来地广人稀,但如今放眼望去方圆数公里都渺无人烟的死寂还是让被派遣来此探查情况的探员感到胆寒。
就仿佛来到了一个区别于先前所处世界的异域,在这里只有北风呼呼呼地刮着的声音,不论人类还是动物都像是被从世界中抹去一样, 失去了声音。
仿佛在诉说着,这是一片死亡的空间。
啪唦、啪唦。
随着探员踏入一个废弃的村庄,忽然间,从深埋的雪地中伸出一只手来,紧随其后般,无数只灰白的手从积雪中探出。
就好像轻轻推开了多米诺骨牌一般,无数的亡灵从地下窜出。
这些原本为人的怪物,被称之为“尸鬼”。
他们的实力不一定如何强大,至少远不如敢于前往北境探查的探员。
但看到这些顶着同胞面孔的人型怪物,探员的心中不免生出极强烈的恐惧。
恐惧并不是因为他们能够杀死自己,而是恍惚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自从死疫病爆发,北境向南的道路便被一位位领主封锁。
凯拉尔斯的免责声明暂且压下了大部分动乱,但唯一无法压制的,就是北境的动乱。
对抗死疫病的方法已经有了眉目?
但他们怎么可能等到那个时候!?
居住在北境的平民百姓理所当然般暴乱了。
人们畏惧强权是因为强权能够轻易抹杀自己的生命权,所以他们服服帖帖莫敢不从。
但连最基本的生命权都得不到保障之后,他们自然再没有什么好怕的。
数百万没有超凡力量的北境平民聚集在一起,这一刻,他们万众一心,不论只是单纯追逐群体的潮流也好,还是被裹挟着参与了抗争也好,他们自然而然形成了一股无可违逆的大势。
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动乱作为皇帝的凯拉尔斯应该第一时间予以镇压。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什么也没做,就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该干嘛就干嘛。
因为他十分清楚,这对死亡的恐惧,对偏向于贴近北境帝国中腹的人们也是一样。
没人不知道, 在“治疗手段即将开发完成”这黎明之前的一段时间最为紧张,只要度过了这一段时间,便能从死亡的灾厄中生存下来。
对于在这个超凡世界中,不具备超凡力量的平民更是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都知道,比起具备超凡力量的超凡者,他们这种普通人更容易感染死疫病。
一旦让北境人民越过境界线,死疫病传播起来,他们这些普通人必然是最先感染死去的。
于是,为求生存,帝国中腹的人民自发组成了抵抗北境民众越过领地边界线的志愿者。
在各个大贵族的下界附属领地,子爵领,男爵领中,抵抗北境人民入境的力量都逐渐膨大。
他们联合起来,封锁领地边界,以前所未有的团结之力拒绝北境人民。
而想也知道,只是保持“拒绝”的时间不会持续多久。
蜂拥的人口被求生的欲望所操控,得不到宣泄的诉求必将成为愤怒的火焰。
实际上只是第一天, 境界线上便爆发了流血事件,暴乱彻底升级。
每一天都有数万以上, 乃至更多的人死亡。
那一道在贵族们联合主导下形成境界线,就是一个恐怖的绞肉机。
在这过程中,同样冲击着境界线的深渊大军反倒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随着众多北境人踏过同胞以尸体堆积成的大山突破防线,帝国的混乱程度自然而然上升到前所未有的境地。
就连位于南境最南方区域的几个子爵领,也受到了无数逃难流民的影响。
这种时候,已经没人去在意凯拉尔斯空头支票的“解药”什么时候会送达。
下界已经衍变成人间地狱,可在核心上界,却仿佛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般,依旧歌舞升平。
当然,这并不是表示所有居住在上界的大贵族都是一丁点不在乎下界人民生死的冷血之辈。
可在这人人自危,自身难保的时代,根本无人能够对身处炼狱的人们伸出援助之手。
核心上界,鲁道夫伯爵家族的核心领地“伦蒂姆多”。
在印有郁金香纹章的城堡之中,有两人正为此事叹惋悲痛。
“茱蒂丝,你说,明明是导致了灾难的罪魁祸首,为什么那个男人还能冠冕堂皇地坐在皇帝的位置上?那几个大贵族还有贤人会都是吃屎的不成!?平日里争斗、争斗、争斗!夺权、夺权、夺权!现在全变成了哑巴吗!?”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啊。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对皇帝陛下妄自非议,导致杀身之祸,甚至牵连全族的,可不在少数啊!”
“我还怕他不成!?我连女神都敢骂,区区一个人间的皇帝,我说他两句怎么了!?呵呵,神灵?如果所谓的神就是这种货色,这个世界还真是从上到下都彻底烂透了!凯拉尔斯是个蔫坏的,那两个狗屎女神更是两个乌鸦一般黑!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们的世界搞成了这幅模样!”
“小姐……使不得啊!辱骂神灵,死罪呀……”
“就骂就骂就骂!垃圾女神、狗屎女神、大便女神——”
这在自己闺房之中和亲卫倒着苦水的,自然便是卢娜了。
见自家主人柳眉倒竖,完全没有“顾忌”这种念想随口乱喷的表现,茱蒂丝心中既无奈又苦涩。
茱蒂丝十分清楚,即便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在心中依旧堆积了很久,但卢娜一直都是忍耐克制于心。
今日之所以爆发,实在是突闻噩耗,压力数值达到了极限。
这才彻底破防,完全卸下了平常淑女的伪装。
想到此处,茱蒂丝心中顿生怜惜,脱口而出道:“小姐,我们逃吧。”
茱蒂丝提出这样的提议,卢娜却反而像是被突然摁下了停止开关的机械一样,一瞬间停止了咒骂。
她微笑道:“逃又能逃到哪去呢?就算我再怎么抵触,但他凯拉尔斯控制整个帝国事实也不会改变。不论势力还是个人势力他都已经超越其父塞菲洛德,他必将君临这个世界,再无人有能力改变,无非早晚的问题罢了。”
茱蒂丝不禁默然。
“家族不惜代价培养我,享受了权力,也必须要承担责任。若我拒绝他的请求,不过稍微拖延他将整个帝国纳入手心的时间。而敢于拒绝风头正盛的皇帝,鲁道夫家族则会遭遇灭顶之灾。”
卢娜保持着微笑,但笑容中只有悲伤和苦涩:“我不能逃,也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