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做这份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梦魔往后靠在椅背上:“帮人们创造梦境,有时是件幸福的事情。人们在梦里实现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欲望,无法获得的灵感。看到他们从梦中醒来,啧啧称奇的模样,感觉不错呢。”
“可以理解,就像是身为导演,被观众夸电影拍的真不错,大概是一个意思。”
“编梦这件事情呢,也和编剧导演差不多。得有剧情啦,道具啦,人物啦,稍微扯一点倒是不要紧。人们是不会质疑梦境的艺术性的,他们管这个叫‘超现实主义’。”
我大笑:“哈哈,超现实主义。那噩梦呢?”
“噩梦有噩梦的好处。噩梦让人们保持对恐惧的觉察,如果去细细解读自己的噩梦,就会理解自己真正的恐惧所在。你知道一个人理解自己的恐惧有多重要吗?”
“说说。”
梦魔笑:“没有恐惧,也就没有你们人类所说的‘勇敢’。勇敢的人都是带着恐惧却依旧选择前行的人,而恐惧能让人谨慎,让人知道自己的限制和边界在哪里。也让人在克服了恐惧之后,获得莫大的成就感。”
“所以噩梦也是一件好事?”
“世间万物全都没有绝对的好坏,这点你是知道的。”
“但你夺走了我记忆中的情感,感觉糟透了。感觉,很坏。”
梦魔大笑:“哈哈哈,说说,感觉糟透了是什么样的?”
“我以往的决定都基于自己的情绪和产生这些情绪的经验之上。现在我既没有情绪,也没有经验,感觉像一切都要重新学起。心的地方传来了实质上的痛感,即使没有心脏,还是能感觉到它一点点枯萎下去。我不喜欢这样。”
“至少你还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
“我不喜欢自己的心枯萎,最后消失殆尽。”
“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梦中,和我一起。在这里,什么都不会枯萎,如果你愿意,永远都可以是春天。”
“我喜欢夏天。”
“……那么夏天也可以。”
“但我不会留在这里的,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但在做我的事情之前,我希望要回我失去的东西。”
“如果直接给你,岂不是太容易了?”
“不是给我,是还给我,物归原主,你本该做的事情。”
“哟,挺强硬啊。那如果我就是不给的话呢?”
我的头脑一阵晕眩,像是出现了deja vu的状况:“这种对话我们之前是不是发生过。”
梦魔眯着眼睛看我:“你开始想起来了?”
“之前那次,我说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你杀死了你自己。”
我看到了一个欧洲人模样的青年,从自家高高的阁楼一跃而下,身体摔烂在大街上,四肢弯曲成奇怪的造型。
“我如此这样做过几次?”我的脑袋还在发晕。
“七八次吧。”梦魔回答道,“我倒是期待你这次能不能给点具有创意的解决方法,毕竟我们都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你都已经从凡人成为地府官员了。”
我看着他,静静思考了一下:“如果我和你都在做同一个梦,那这个梦应该属于我们两个人。梦本身不属于任何人,就算你是梦魔,你的职责也只是导演梦境而已,并不具有梦的世界的所有权。”
梦魔皱了皱眉头,它握紧了咖啡杯柄。我继续说下去:“一部电影,如果有两个导演,会怎么样呢?”
“会很烂。”梦魔回答道。
“但你也说过,人们对梦的艺术性是不会产生质疑的。”
“你想要做什么?”梦魔问。
我闭上眼睛观想时间逆转,身边的一切突然往四周淡去,身下传来风声,我感到自己在飞翔。等我睁开眼睛时,我已经正在跳伞,而梦魔在我身边不远处,对我大喊:“喂!你的降落伞!坏了!”
“什么?”我问道。
“你的降落伞!坏了!”
梦境正在重复,契约之日重新上演。
而这次,导演有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