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报恩寺梅林诗会的轻松写意不同,勤政殿中气氛极其紧张。
皇帝微眯双眼不开口,五军都督府的老帅们与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没有亲自下场表态,但殿中的其他文武争的面红耳赤,火药味都能将勤政殿给炸没了。
「陛下,刻碑立传并无不妥,可若是由朝廷负责祭祀供奉,那就有些太过了。我朝开国至今,除开国诸公与历代贤臣入太庙供奉,虽说将士们为国捐躯,可……」
「老匹夫,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忘了我大楚不是前宋,难道真就只要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
「混账!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酸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把我大楚也变成刑不上大夫的弱宋罢了……」
「放肆!」
「闭嘴!」
啪!
英国公张岳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把手上,呵斥道:「岳破军,向几位大人道歉!」
岳破军是羽林卫指挥使,堂堂三品武将,可平日里去兵部办事的时候,兵部五品文官就敢冲他吆五喝六。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承平百年,国朝的风向已经趋于好男不当兵,东华门外唱名方是好男儿了吗?
今日忠顺王世子的奏疏,提议为战死的将士刻碑立传,让岳破军原本快要沉寂的心再次燃起了烈火,不但燃烧着自己,同时也想把反对的文官给烧死在大殿上。
「大帅,请恕末将今日放肆了!」
岳破军没有听从张岳的命令,反而单膝跪在大殿中央,向皇帝恭敬的拜下:「陛下,前宋殷鉴不远,重文轻武之下,国朝将士的腰杆子将会逐渐弯曲,直到最后再也抬不起头来。狄青之憾事,终有一天会出现在我大楚的朝堂之上……」
重文轻武四个字一出来,五军都督府的那些老帅和内阁的诸位大学士眼中皆是露出担忧之色。
这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却也从不公开提及的事,文武之争自古如此,不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特别是他提到的前宋名将狄青,这件事能在公开场合提及吗?
可岳破军今日把这事摆到了明面上,这是在打文臣的脸,也是在激化文武之间的矛盾。
「岳破军无状,罚俸半年!」
「兵部侍郎娄炎彬、工部侍郎聂缙御前失礼,罚俸半年!」
皇帝突然开了口,各打五十大板,暂时将殿中的火药味压了压。
岳破军满脸不服的跪下喊道:「陛下……」
不过无论是岳破军还是两位侍郎,皆是一脸的不服。特别是岳破军还要上前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张岳冷哼一声:「咆哮御前,岳破军,你是越来越出息了。滚回大营,自领二十军棍!」
在张岳的冷哼声中,一时头脑发热的岳破军也回过神来,他今日喊出的重文轻武与狄青二字,算是彻底把文臣给得罪狠了。
作为武将之首,张岳不得不替岳破军擦屁股。他先一步加重了对岳破军的处罚,虽然是委屈了自己的部下,可也算是在皇帝面前给这些文臣上了次眼药。
果然,皇帝在看到岳破军的委屈后,冷冷说道:「既然咱们的朝廷不愿意,那就由皇家负责对战死将士的供奉吧。英国公……」
「臣在!」张岳起身应道。
「于五军都督府前立英魂碑,设祭祀堂,供奉自开国至今所有战死将士名册。由皇家每年正旦、清明大祭,平日里由五军都督府负责日常香火供奉,大楚臣民皆可入祭堂拜祭!」
皇帝的话音刚落,武将这边皆是高呼万岁,文臣那边则急赤白脸
的出班准备反对。
这时内阁首辅魏庆和出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如此做不大妥当……」
……
山东大捷的消息传得很快,就是梅林诗会这边也在午时左右就收到了具体的消息。
原本吟诗作赋赏花听曲的诗会逐渐转向了时政讨论,特别是高万姜提议的为战死将士刻碑立传的奏疏,成为这些学子的讨论重点。
林柏看了看不远处挣得面红耳赤的那些学子,询问起林枢的看法:「九弟,你觉得这件事朝廷会怎么处置?」
「今时不同往日,国朝内部逐渐安稳,对外的扩张已经是大势所趋。陛下需要武将为他卖命,故而此议必成!」
林枢几乎可以想到高万姜上书此议的原因,估计是之前二圣有过这样的想法,高万姜只是顺着皇帝的意开这个口罢了。
至于文臣的反对,有魏庆和这个老狐狸在,再加上出身将门的大学士张黎,文武皆修的钱千里,完全可以将文臣中的反对之意压制到最低。
「为兄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世子奏疏上的内容也不会传的这么快了。」
林柏看着手中誊抄的奏疏,轻声吟唱高万姜附在末尾的那首秦腔戏文:「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
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壮士出秦岭水寒风萧萧,
大好山河间狼烟纷扰。
男儿当杀人杀尽倭奴宵小,
拼却腔中血去将青史描。
大国和小家完卵与覆巢,
我辈赤子心如日昭昭……」
秦地好男儿,向西遥拜父母亲人,吼着秦腔冲向了敌人……
高万姜的奏疏与以往的所有奏疏有很大的不同,他借用说书人的口吻将最后一战的整个过程写了出来。
当京城的百姓得知平倭军乙字营只活下来一名断臂的汉子后,没有人不是热泪盈眶。
包括此时在梅林中的大部分学子,这群还没有被朝堂上的歪风邪气污染的热血青年,几乎都在传唱这首《金沙滩》。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