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洛阳高大的城垣,皇甫嵩心中百味杂陈。已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归来,只记得每次心中都很沉重。
汉室风雨飘摇,纵然自己大胜而归,也不过是一次短暂的补救。而且随着年岁渐增,他已感觉有心无力,心中的愁苦总是萦绕不去。
“义真, 又在想些什么?”盖勋驱策马缰上前,深情亦是无尽的落寞。
但随后,又忍不住开口道:“此番董仲颖若是有诈,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不会令义真受辱!”
“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皇甫嵩苦笑一声,道:“若他真能复兴汉室, 老夫便是为其牵马坠蹬又如何?”
盖勋一时无言,随后嘟囔道:“老夫还是觉得,他若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皇甫嵩没有接这个话茬儿,而是转头向身旁传令吩咐道:“传令将士们列好队形,莫要惊扰了百姓。”
“喏!”传令飞驶而去,将军令依序传达。
三万精锐立时挺胸严整,如一条威武的长龙,气势雄浑。
城门随即缓缓打开,皇甫嵩却愣住了:只见上西门通往北宫的道路两旁,里外三层布起了防线。
每隔五十丈还设有哨楼,楼上有绣衣使紧盯着四下,楼下也站着士卒,一个个手按刀柄、挺立不动,威武而森严。
看到皇甫嵩的部队后,第一座哨楼上的绣衣使当即大喊:“恭迎皇甫将军,及众位将士入城!”
“恭迎皇甫将军, 及众位将士入城!”
喊声一一遍遍传递过去,直至远处钟鼓楼上撞响三声钟鼓, 声音浑厚悠长。洛阳各处寺庙道观也一起响应, 遥相唱和。
“皇甫将军及众将士护国安疆,辛苦了!”
直到这时,皇甫嵩才看到士卒防线身后,无数百姓竟在恭候等待。
各店铺门前还摆放着无数案台,上面盛放着各色酒肉点心:“将士们辛苦,我等略备心意,万望将士们莫要推辞!”
“皇甫将军及众将士护卫汉室,乃世间真神明,请受我等一拜!”
“皇甫将军万岁,众将士万岁!”
没等大军入城,百姓们已高声大呼,接连跪拜。还有店家的掌柜伙计,跟士卒们起了冲突:“放我等出去,让我等将这些送予将士,以表心意。”
“军令在身,尔等不可冲撞大军!”
一时间,在巨鹿大破黄巾贼俘杀十万, 将其做成“京观”, 任凭哀嚎遍野的都未曾动容的皇甫嵩,胸中一股强烈的暖意冲上眼眶,情难自抑:“诸位,诸位不必如此,都是我等应该做的。”
“皇甫将军及将士以命相护,我等又岂能没有一点良心?”一位店掌柜长拜不起,口中请求道:“万望将军及众将士收下,否则我等内心难安!”
“万望将军及众将士手下,否则我等内心难安!”此言一出,又有商贩百姓拜求,情真意切。
众将士见状,不由热泪盈眶:多少次返回洛阳,从未像今日被如此对待。
皇甫嵩微愣,突然也想到这问题,不由又道:“诸位莫非是被强迫的,往常我等归来,不曾……”
“将军莫要如此,羞煞我等!”一名老者便颤巍巍抬头,道:“往年动乱难安,我等凄惶度日。朝廷又大肆摊派徭役,我等自顾不暇。”
“自从太尉入京,改商制、肃吏治、还田产、平冤案,麾下士卒非但对我等秋毫无犯,还几番帮扶,我等岂能不心中感激?”
“这两日听闻皇甫将军及众将士归城,又从太尉麾下士卒口中得知,将军麾下在外浴血拼杀,只为保国安民,我等便想着略敬一份心意,可未曾受什么威迫。”
“那杀人如麻的董仲颖,竟做得如此之事?”盖勋满脸不解,仿佛真看到了母猪上树般,世界观都有些动摇。
“不准你说丑胖太尉的坏话,阿母说是他命人还了我家田产,丑胖太尉是好人!”一名稚子闻言,气鼓鼓地望向盖勋。
盖勋闻言一窘,不由惹得皇甫嵩失笑。
就在此时,前方画角齐鸣,原本还闹哄哄想要表心意的百姓,一下子鸦雀无声:只见一千名虎贲将士,身穿鱼鳞盔甲,头戴赤红簪缨,骑着清一水的黑色战马,威风凛凛地从北宫城门列队而出。
那些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子,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震得一颤一颤。
虎贲之后,又是千余名执金吾、羽林军组成的天子仪仗,打着各色龙旗、伞盖、卤簿,看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