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样,在朝廷的十面围截下,屡屡逃出生天。
李定国眼神有些飘忽,强行辩解说:“那些马匹,都是从恶霸劣绅处缴获的,普通百姓的骡马,我们都给钱。”
说话时,李定国的语气不够坚定,
每攻陷一地,李定国能控制自己安分守纪,
但阻止不了其它人,
很多人在攻陷一地后,为了发泄内心的不满和狂暴,
烧杀抢掠、强暴民女,无恶不作,
义父有时为了激励士气,也会许下破城后一段时间不用守军纪、将士可以为所欲为的承诺。
这些年见过的惨剧,太多了。
陆长乐呵呵一笑:“李公子,你是聪明人,到底是什么事,心里有数就行,我们也不去纠结这个问题,现在我问你,为什么要造反?”
“官府的税收太重,逼得又紧,活不下去了,就反了它。”李定国想也不想就说。
“哦,重吗?”
“重,我们饭都吃不起,官府还逼着我们交税,不交就要抓到大牢里,没活头了。”李定国一脸肯定地说。
陆长乐放下茶杯,看着李定国问道:“李公子,你说朝廷的税收重,那你知道其它朝代的税收是多少吗?”
“这个...不知。”李定国摇了摇头。
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谁会关心其它朝代的事。
“我来跟李公子解释一下吧”陆长乐一脸认真地说:
“《汉书·食货志上》记载:收泰半之赋。颜师古注:泰半,三分取其二。也就是三分之二;
汉高祖实行十五税一,文景之治时实行三十税一,东汉光武帝把田租恢复到三十税一,折合不到一成,约八分;
唐、宋行租庸调制,以均田制的推行为前提的,均田制规定每个成丁的农民都受田一百亩,因此国家征收租庸调时只问丁身,不问财产,税约为十五税一;
元朝时,北方仿行唐租庸调法,江南仿唐两税法,税同样约为十五税一;
算起来,明朝是最低的,大约四十税一,三十税一,即使加了三饷,跟前朝比起来还是低,
以赋税来算,明朝的皇帝是历朝最有良心的,
这样的皇帝,你还想推翻他吗?”
李定国听完,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不过他没那么轻易放弃,想了想,很快倔强地说:“税收得那么少,那为何我们还过得那么苦,老百姓还过得那么苦。”
“明面是少,实则要交的多得多,跑腿费、茶水费、各种红包、孝敬、淋尖踢斛、火耗等等,老百姓被他们坑苦了。”
陆长乐反问道:“那些是官员拿去的,又不落到皇帝手里,你说皇帝不好,你知皇帝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每天做什么、吃什么吗?”
“那些官员,都是他的官,他管不好,肯定是找他算帐”
“皇帝能做什么,就是在皇宫左拥右抱,酒池肉林,每餐吃三百多个菜,各种山珍海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听说书先生说皇宫后宫佳丽三千,每天睡一个,睡上十年都不带同样的。
“非也”陆长乐摇摇头说:“李公子那是道听途说,据我所知,皇帝卯时上早朝,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经常批奏折到半夜,每顿不超过四个菜,肉菜不超过二个,连皇后也亲自织布,对了,不知黄虎张献忠,一顿几个菜?”
崇祯是想做一番大事的,也想拯救大明,
对政事很用心,对自己也很苛刻,
可惜他性格多疑,气量又小,接手时大明又是一个烂摊子,
积弊己深,回天乏力,
事实上,他能守几年才亡,做得很不错了。
他在煤山上吊,以死殉国完成天子守国门的祖训,
不他出自什么原因,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敬佩。
李定国摇摇头说:“假的,肯定是骗老百姓的,不管怎样,大明乱成这样,饿死那么多老百姓,他是罪魁祸首,那些官员失职,也要他负责任。”
怎么可能,江南那些地主富户,每餐少则十多个菜,
奢侈的几十个菜,好像流水席一样,换了一批又一批,
义父张献忠爱吃肉,每餐无肉不欢,经常设宴和部下吃喝,
今日不知明日的事,能享受就享受,
打死李定国也不相信,皇帝会那么节俭。
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感觉,陆长乐没必要欺骗自己。
陆长乐没和他争,而是兴趣勃勃地说:“李公子,真假我们先不讨论,有个问题我问你,你们自称是义军,做过多少好事?要是你来做皇帝,你准备怎么做?”
“我...我做皇帝?”李定国一脸吃惊地说。
陆长乐不是狗皇帝封的平贼将军吗,怎么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是啊,假设,放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李公子,你敢造反,不会连句真话都不敢说吧。”
李定国最受不了激,闻言大声说:“有什么不敢的,要是我做了皇帝,让地主富户把田地、钱财都分给老百姓,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老百姓都不用纳粮不当差,人人都过上好日子。”
小时候,那种饿肚子的滋味,李定国现在还记忆犹新。
“啪啪啪”陆长乐拍拍手说:“好主意,没想到李公子这般伟大”
陆长乐说完,很快开口问道:“把财主和富人都抢光了,没得再抢,那怎么办?”
“一起耕地啊,只要有手有脚,肯定饿不死。”李定国一脸自信地说。
“要是有人不会耕地呢?或是有人偷懒呢,怎么办?”
“不会可以教,偷懒的,那就好好劝他。”
“有人勤奋、种田种得好,有人懒,连草都不肯锄,到时有人家人有余粮,有人吃不饱挨饿,怎么办?再抢一次?要是这样的话,谁还敢好好种田?”
李定国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不听话的,教训他。”
“那听话的呢?你们抢掠杀害的人,有很多鱼肉百姓的土豪劣绅,也有不少靠勤俭起家的人,他们死得不冤吗?有钱就杀,以后谁还敢好好种田?”
李定国沉默了。
陆长乐步步紧逼:“要是不纳粮,有灾害了怎么办?外敌入侵了,没有粮饷,又让谁上战场抗击敌人?要是有伤亡,没钱抚恤,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太尖锐,李定国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
“李公子,你们号称义军,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我相信你们的初衷是好的,要是没记错,你跟随黄虎张献忠也有十年,这十年间,你们为老百姓做了多少实事?又违背初心,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叩心自问,你们现在是想怎么拯救百姓,还是在想着怎么扩大地盘,去哪里抢钱、抢粮、抢女人。”
“你们为了拉丁,跟老百姓怎么说的,现在想想,你们说的话,有多少做到了?”
“有些百姓不愿跟着你们造反,你们倒好,逼他们做违法的事,把他们的东西抢光、房子烧掉,他们现在过得好吗?有多少人客死异乡?”
“东跑西窜这些年,没少回你们祸害过的地方吧,原来有人烟或繁华的地方,经过你们攻陷后,现在是什么模样?”
“你们想着劫富济贫,把富劫完了,那些老百姓日子好过了吗?”
陆长乐每说一句,李定国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说到后面的时候,李定国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都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