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候,周钧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凉州金宅。
金凤娘领着一群人,等在宅门口,远远瞧见骑在马上的周钧,放下了怀中的女儿。
朝暮伸着两只小手,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开心的跑向周钧,口中大声喊着阿耶。
周钧一个翻身,下了马背,又一把抱起了朝暮,用脸上的胡茬刺的后者咯咯大笑。
周钧抱着朝暮,走入金宅的大门,瞧见相迎的人群之中,金绣娘和赫达日也在其中。
金绣娘原本垂在耳边的两束鬓角小辫,如今也盘在了头顶,却是已婚的模样。
周钧看着赫达日和金绣娘,微笑问道:“何时的事?”
赫达日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羞赧的说道:“就是一个月前,我带着绣娘去了一趟回纥,办了婚事。”
周钧一只手抱着朝暮,另一只手拍了拍赫达日,笑着说道:“你的父亲就没说什么?”
赫达日:“起初他不同意,非要我娶一个回纥贵女,后来我宁可绝食,也不愿屈从。熬了五六日,父亲拗不过我,终于是松了口。”
周钧听见这话,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出突利施那时的无奈。
踏入堂中,周钧将朝暮交给凤娘,又向侍立在一旁的孔攸问道:“从长安带来的人,都安置好了?”
孔攸:“都安置好了。”
周钧:“罗荼龙部那里怎样了?”
孔攸:“遣人给罗荼龙部那里送去了粮食、绢布和马铁,那里的族长又向其它龙部发了信函,说明了情况,有不少流落在其它州府的龙部先民,纷纷回到了沙州。年前,金家又有两只长行坊,经敦煌古道,穿行大漠,去了安西,年后都平安归来。”
周钧点点头,又问道:“重修敦煌古道的钱粮可到位了?”
孔攸:“算上主家的内帑,还有安家的借贷,商路修建的钱粮,已经落实了大半,剩下也应当不是问题。还有,攸听闻,朝廷派了一位将作监的外职官,去了敦煌,乃是主家的旧识。”
周钧:“哦,是谁?”
孔攸:“将作监之前的少监,骆南斗。”
周钧恍然。
原来是那位在洛阳花灯案中,因过错被贬职的骆少监。
孔攸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到赫达日来到堂前。
向周钧拱了拱手,孔攸说道:“主家车马劳顿,攸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叨扰。”
周钧点头,示意孔攸退下,又朝门口的赫达日说道:“进来说话吧。”
赫达日挠了挠头,走进堂中,看了眼周遭的人,有些迟疑。
周钧见状,心中生疑,便领着赫达日去了侧厢的书房。
进了书房的门,赫达日对周钧说道:“适才在门口,有一件事情我没有说。”
周钧:“何事?”
赫达日:“骨力裴罗可汗快不行了。”
周钧身形一顿,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赫达日:“就在一个多月前,我和绣娘办了婚事,骨力裴罗可汗也来参加了婚礼,兴许是高兴,便多喝了几杯,回去的路上又染了些风寒。接着便是病情恶化,昏迷不醒。”.
周钧听了,心中思索,骨力裴罗可汗靠着大蒜素抑制伤口的炎症,这种情况下应当忌酒避风。没想到,这次大意却使得病情严重,如此看来怕是凶多吉少。
赫达日又说道:“为了医治可汗,我的父亲加大了仙药的剂量,但这次却收效甚微。可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要进入弥留之际。”
周钧先是安慰了赫达日一句,接着又想道,骨力裴罗可汗比历史上多活了一年,由于忌惮于他的威名,诸如葛逻禄一众的反回纥部族,都是在私底下彼此接触,却无人敢站出来作乱。
然而,倘若骨力裴罗可汗去世,葛逻禄等部族必定会反对突利施继承可汗之位。
与史书不同的是,如今的回纥部,因为互市纠纷,与不少部族都反目成仇,倘若真的被群起而攻之,回纥部怕是很难像史书中的那般统一漠北。
想到这里,周钧向赫达日问道:“你的父亲,突利施他怎么说?”
赫达日:“父亲已经派了密使,去往大唐长安请颁可汗册封,只有朝廷赐下正统,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汗位。”
周钧看向赫达日:“那你呢?你又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