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的李旦脸色愈加不好看起来,他本就心中膈应,此刻逮着了出气筒,不禁拍桌喝道:“来人,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我有贵客吗?”
门外有人匆匆进来,朝他拱手道:“老爷,是下午在市集上被倭人打死的酒铺老板家属,不服勘定所的判定,要求老爷替她孤儿寡母做主。”
“下午的事啊……”李旦朝正满不在乎吃肉的松浦诚之助瞄了一眼:“闹事的人不是扭送勘定所了吗?她还要我帮她做什么主?”
“那妇人说,打人的倭人不消半个时辰就从勘定所放走了,所以才来喊冤。”
“放走了?”李旦脸色阴沉下来,抚着下颚处的胡须盯着松浦几人不语。
松浦镇信没有说话,平户勘定松浦诚之助大刺刺的把嘴抹一抹,轻飘飘的说道:“胡说道,腿长在人身上,那人是自己跑的。”
李旦沉声道:“勘定所是平户刑名之地,勘定大人那么多手下,怎么会让人跑了?”
松浦诚之助双手抱臂:“的确很难相信,但真的跑了,回去我就好好骂骂那帮懒汉,看个人都看不住,不过不要紧,抓回来就是了。”
“关起来的人都能跑掉,还抓得回来吗?”李旦语气淡然的回了一句。
松浦诚之助嘻嘻一笑:“那就没办法了,说起来,怪就怪那个老板不晓事,明明只是赊一点酒,又没说不给钱,就死拉着那个浪人不放,被打死,也是难免。”
松浦健也哈哈附和着道:“太蠢了,为一点酒就丢了性命,太蠢了!”
两个倭人面带讥讽,哈哈大笑,还碰了一下杯,吞了一口酒。
满屋的人都看着他俩,无人说话,有股火一样的味道在众人之间蔓延。
“既然跑了,就请勘定大人责成手下追捕。”李旦打破沉默,高声道:“派人送那妇人回去,拿抚恤银子给她,先好好过日子,等勘定大人的消息!”
“是。”门外进来的人朝几个倭人看了一眼,躬身退下,少歇,门外嚎哭的声音没了,想必人被劝走。
“好了,今晚酒足饭饱,就不叨扰了,告辞!”松浦镇定笑吟吟的起身,朝站起来的李旦道:“过两天我让人把文书送来,关于提税的事,先多谢李佬了。”
“国守慢走,我身体有恙,就不远送了。”李旦拱拱手,对李国助道:“儿子,送国守出门。”
松浦镇信哈哈笑着,带着两个倭人从桌子之间穿过,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李国助殷勤的陪在他身边,点头哈腰。
聂尘一直旁观着,目送倭人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宴席上一片窃窃私语,所有的人都在议论,有人愤懑有人不平,但李旦不说话,没人出头。
而当聂尘回头时,看到面如沉水的李旦已经把长袖一甩,自顾自的进了后堂,再不出来。
“唉,东家也是为难呐。”身边的施大喧摇着头说了一句:“在倭人的地头上,谁能真的跟他们硬拼?大明朝倭乱官兵都镇不住,东家总不能连家业都不要了吧。”
无人附和,满桌的人都没说话,沉默得空气都凝固了一样。
郑芝龙和郑芝豹拳头都捏出了水,几乎扭断了筷子。
聂尘目如秋叶,轻轻的叹口气,想拍一下桌子,但最后落在桌面上时,变成轻轻一抚。
夜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