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许下千年一回愿,落得百般孤鹜诗。
只仗龙泉欺良善,那得天宫落真知。
彭鳞至有太白星,正邪翻得早与迟。
携手归来水泊处,罡煞雄心真壮志。
却说那何祈忽的从天上落下,朱慷等人大惊,却见那云忽的散了。原来上文已说这符撑不得许久了,更加在那柴市口花费了时间,此刻已然难保。当时何祈大叫一声,从低空中便坠。朱慷等也随着坠将下去。四人都落到地上,却喜毫无伤损,原来这云只在低空之中,也并不高。何祈起身来,看了四周并无他物,道:“却喜诸位兄弟都无事,我们且……”说未完,忽的远处有风动之声,何祈细细听了一回,大惊道:“诸位兄弟速速御敌,有兵戈声来也!”话音未落,早见一员将领,手提两柄赤铜鎏金大瓜锤,正是那张伯奋!背后五百人马排开;何祈方要开言,早见一人杀出,手中铁脊矛直搦伯奋,伯奋提锤便打,两个在那里厮杀,正是:
一个是梁山太岁骨血半点,一个是朝廷忠臣根苗一躯,今日性命赌换,无人甘愿输。
当时两个战到分际,那伯奋背后人马急不可耐,早已围上,手中兵器直搦阮凉,伯奋的锤也有些凶,阮凉险些抵不住,正在拼命之时,早见背后一人杀入,手提双股剑,大喝一声,道:“贼子不要慌,我来也!”阮凉看时,正是朱慷!阮凉高叫道:“留下了首级去!”却不想背后又有一彪军马杀出:为首一将,同这个张伯奋却是十分相像:也是一般的虎头熊腰,只是手中兵器不同,乃是一对厚背薄刃雁翎刀,正也是个天生成的玉孩儿,便是那张仲熊,提刀杀来,却好遇着关铜,当时扭合便斗,一口金龙盘旋两条玉蟒,正是个好汉乱斗,那得不伤?斗到五六十合,早见关铜大喝一声,一刀逼开仲熊左手刀,抢入肋下,劈着左肩,仲熊吃痛,早已当不得,便虚架一刀,跳出圈去。伯奋见了,有些心惊,只得放松了锤,却不肯便放这四个走。当时何祈失了道术,只得且战且走,伯奋便直奔何祈,何祈大惊,抽出腰间刀来时,伯奋一马已到,正要挥锤打下,那马忽的直立起来,痛嘶一声,把伯奋掀将下去,背后一人便绰刀来砍。伯奋跳将起来,原来正是关铜!当时关铜救了何祈,却回头看那朱、阮二人早已被围在垓心,四周兵卒纷纷袭来,关铜气急,大喝一声,提刀便杀,何祈随后,朱、阮二个见状大叫道:“二位哥哥只管走,休要管我!看我等护送出去!”便奋不顾身提矛挥剑,只顾望兵马纵深处杀去。关、何二人大惊,不知何为,却看那阮凉背后忽的起来了一阵阴风,风里好似有些人声。那里阮凉正在提矛奋战,不知背后起了如此一阵怪风,那风却也晓事,对着那张伯奋直冲过去,伯奋见了,便转身跳开,座下那匹马早已被这怪风冲倒。伯奋道:“恁地奇怪!”却看这朱慷、阮凉两个早已杀来。也不知是何缘故,得了这阵风,两个越斗越奋,伯奋只身难当,仲熊早已领了部分人马,远远的出了那谷,不知何处逃了。伯奋无奈,只得倒提了锤,翻身也走,那背后兵卒都随了逃去。朱慷定一定神,看了周围,原来并无其他。背后阮凉也到,道:“却才我看见那里有阵怪风,却是恁地奇异东西?”关铜两个已经赶上来,道:“我等并不知道,兴许也是法术。”正要拔步行时,忽的那阵妖风又来,众人都惊,却看那妖风里渐渐出来两个人,正是:
冰山千丈坑,同音许平生。
当时朱慷看了两个出来,有些惊讶,道:“你们二个,是甚么妖鬼?在此作乱!”那两个便道:“这里唤作“元阳谷”,我等乃是韩同音、许平生,本是此处好汉,叵耐那任森要奈何我等,纠合了两个牛子,打破了我这里,把我等当做强贼杀了。有此一股不平之气,便留藏在此不走。原有两个好友,是擎天铜柱王良、扫地龙火万城。受了两个之托,来此救应。”朱慷本来听说那王良、火万城的好名字,此刻见了这韩、许二人更是心潮澎湃,道:“得了二位救护,我等生死不忘!”韩、许二个道:“我等已是阴间之鬼,惟愿有人能续忠义之愿。见了你们四人,端的是好汉。保重,保重,我等去了!”说不了,两人便消失无影。独留朱慷四人在彼叹息。
当时朱慷等人好生惊讶,道:“不料此番东京之行,却有如此多人相助,我等续义之举定然成功。只是这番不曾救得一个人出来,怎好?”何祈道:“我等先回盐山去,再作计较。”朱慷称是,道:“我等且如何回去?”何祈道:“无了那符箓,想必难矣!”关铜道:“且再试试。”何祈便将出那羽扇来,忽的地上便起了一阵云,须臾结成团块。何祈大惊,道:“甚么东西!”那云雾里显出一人来,何祈看时,却不认识。那人笑道:“诸位义士怎地还不上来?恐怕迟了!”朱慷道:“你是甚人?”那人合掌,施了一礼,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我便也认识公孙胜。”何祈暗暗道:“这个便不像是歹人,我且去看一看。”便道:“诸位先上了,我们且去看一看。”众人依言,便都上了那云,那人驾起云来,不久到了一个去处。何祈看时,却是怎样:
深山藏千百座丛林,暗地生万道霞光;白云福地,静好仙山。
何祈道:“此是何处?”那人道:“既然已到此处,对你说不妨。”便又道:“我乃是白云山修道之人,复姓东方,名横。见诸位都是一会之人,便邀至此地一叙。”何祈道:“原来是东方兄,可知公孙兄长多曾提你的好名字!”东方横道:“却才我出外云游,见那东京城一派血光,想来有点奇异。又闻这公孙一清并不早归,想来是负了那罗真人。且修提他,我且教你们看一物。”便道:“兀那白面汉子,你随我来!”何祈便随了去,道:“有何见谕?”东方横道:“原来你那驾云之法,本是不错,只是耗费体力甚大,今日授你一法,唤作“飞路绝影”,便是你那法的改进,日后自然有用。”何祈拜谢了,道:“不敢拜问东方兄我等命运却是如何?”那东方横把头来摇了三摇,口占道:
“续罡继煞会英雄,义往忠来天昭炯。传有高人于世外,真本悠然明凡庸。好能方得宁见信,书有页兮人有弓。”
何祈听了,不知何意;方要转身,那东方横便取了一把石子放于手中,道:“此石能解忧困,牢记!牢记!”何祈收了,拜谢东方横,待要邀东方横入伙,那东方横早已飘然而去。何祈嗟叹不已,便依照那东方横所示的诀法,驾起云来,朱慷三人随了登上,何祈道:“我们只此便回盐山,却再理会。”朱慷称是,于路无话。四人回盐山去,那宋江同邓天保、王飞豹等自来迎接,诉说本寨并无伤损,朱、何等人十分心喜,当下定了计议,保守盐山;随后宋江吩咐杀牛宰马,摆下宴席。席间却说到那劫法场之事,宋江听了,手足发软,瘫在那交椅上,许久方才出得一口气,道:“想不到如此兄弟,全都灭了……”还说不完,便大哭起来,众好汉无不伤感。朱慷、阮凉路途劳累,此刻回到盐山,却忽的想起自家父亲在彼,也十分感奋激发,都要擒那许多为难梁山泊的雷部将领。当时宋江命两个喽啰做了两张灵位,一张是天罡星卢俊义直到地狗星段景住共一百单七人的灵位,一张是自金毛犼施威以下所有招贤堂牺牲头领及喽啰灵位。宋江摆了灵位,众好汉依次把酒祭奠了,重新开宴,商议事务,不必细表。
且慢说其他事务,待我揭秘一事:那陈希真虽是雷部将领降生,却怎地知道这几个好汉要来劫这法场?原来希真自知虽然奉天讨逆,却还有不少人以此梁山好汉为忠义,恐怕有些变故,便安排下一个计议:原来那希真擒了高封后,见那高封的拘魄金绳十分厉害,便自家学了来;原来只是把麻绳布了罡气,又用鎏金涂了一遍漆而已。希真看了,道:“原来这高封并无本事,我却把来用。”当时布下了这个计策,便紧急赶造起麻绳来,不过二三日便得了三十五条。希真收了,又道:“终防坏事。”便对张叔夜说了刑场之事,叔夜称是,希真便安排云龙并刘慧娘领一千人,先行去那柴市口设下陷地鬼户。四五日后,二人转来,报称都已完备,希真便安下心来。这个正是:
安排牢笼陷猛虎,设下诱饵捉鳌鱼。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那朱慷等四人却巧巧撞着,当时得亏天时地利,又得了那包灵、韩同音、许平生、东方横等人相救,以此脱命。再说陈希真,自从密谋设下陷地鬼户,并用金绳暗害梁山好汉之后,心里实实得意,却又见那四个来劫法场的,本事都还高强,惊得不知何为;当时在自家府邸里想了许久,不知解数,便唤了女儿陈丽卿下来,商议道:“我儿,你可见那前日的贼寇么?”那丽卿道:“见便见到了,也只是个小贼。”希真喝道:“贱人,你却不晓得爹爹我如何高明!”便把那金绳、鬼户的计谋合盘托出。惊得个丽卿只得汗流,道:“原来爹爹恁般心灵机巧……”希真笑道:“我儿,你却看见那好汉还有人来救么?”丽卿道:“便是那日天上有朵云来?”希真道:“便是,那厮们竟然如此不畏死,把这个梁山好汉当成自家爹娘一般。”丽卿笑道:“若真是爹娘,也未可定。”希真道:“且同我一齐来看,便可知晓。”丽卿抢上前去,看那希真背后,乃是一面小小镜儿,丽卿道:“便甚么也看不见,好生奇怪。”希真笑道:“便来也。”过了一阵,丽卿看时:
四色流离,时光乱散;天星轰雷齐相聚,便到得五福宝地。
当时丽卿仍是不解,便连那陈希真也猜不得。希真道:“怪哉,怎地有此气象?算来圆光也非一次,恁地这次就如此?”丽卿道:“待玉郎回来再看。”希真摇头,叹道:“你等都不知,这等人并非常人,你看他那驾云的本领,并不输修道之人。”丽卿道:“莫非也是那公孙胜一般的道人?”希真道:“并不晓得,只是个异。”正没个分晓,却得背后一人入来,丽卿看时,却是永清。永清道:“今日官家在彼演艺,又摆宴庆祝,以此来迟。”三人厮见了,丽卿道:“却有甚么军报否?”永清道:“却有一事,乃是张应雷将军告诉来的。便是那盐山上又起了一伙贼人,为首的是个“截命将军”邓天保,口口声声要聚宋江的大义。可笑那宋江已死,却还有人来祭奠他!”丽卿也笑,忽的道:“爹爹,不如且派我去收了这厮们,却不是好!”希真道:“便如此容易?且待慢慢商量。”却道:“唤二位栾将军并祝万年将军来。”须臾,三人都到。希真逊了座位,开言道:“近日那盐山寨出了一伙贼寇,为首的唤作“截命将军”邓天保,十分厉害,那邓、辛、张、陶四位将军屡次进剿不得,正没个道理,我意不如请玉山领兵,卿儿同二位栾将军并祝将军为辅翼,替回邓宗弼等四位将军,建立一番大功劳。”丽卿道:“爹爹说得是,扫灭如此贼寇,当然是个正道,也是为国出力。那个不去,奴家使宝剑砍他娘!”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永清开言道:“卿姐说得也是,只是需要慢慢地来,调配粮草之类事务,也要细细来做。”廷玉等人附和。希真道:“如此却待我同贺太平等人商量一回。”说罢便出,众人随同也出,此时却是在这辟邪巷口,希真道:“我们且去那教场演武一回。”众人称是,当时希真便领了众人,都到教场上去,演武了一回,择日与张叔夜、贺太平、云天彪商议出兵;这一来,有分教:盐山寨被兵出战,众好汉齐心斩敌。毕竟这希真计议如何,这五位将军又会如何攻打盐山寨?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