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率直的侍御史刘陶更是涕零道:
“陛下!臣等无能,以致令陛下愁苦难堪。
既然陛下屈尊下问,微臣不得不冒死进言,若欲消除灾异,重振朝纲,必先诛灭宦党,此亦是诸臣奏疏所共议。”
刘宏面色淡然,“诸卿也是这个意思么?”
“臣附议,请陛下明察!”其余八人齐声答道。
刘宏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低估了朝臣们对宦党的同仇敌忾之心。
好在他心中已有计划,今天倒是可以适当透漏一点惩治宦党的心思,安抚一下这帮大臣。
但他不会直接说出来,免得骄纵了这些大臣,让他们养成逼宫的习性就不好了。
于是刘宏道:“在奏疏之中,汝等个个提到宦党,朕眼睛不瞎,当然看到了。
原本召诸卿密见,是为了消除诸卿心中顾虑,可以与朕坦诚相对。
可朕赤诚一片,听到的却仍是老生常谈。
朕知道诸卿之心,也知道诸卿所言不失为谋国之举,朕却仍免不了失望。”
大臣们完全没明白刘宏此话的意思,个个疑惑地看向刘宏。
刘宏接着道:“朕每每让群臣商讨灾异之事,就个个将之与宦党,与后宫,与朝政牵连在一起,灾异果真与此有关么?
以往每逢异常天象,朝廷动辄就罢三公,赦天下;去年天下大旱时,众臣更是逼迫朕在病榻之上发罪己诏。
可灾异消除了么?
不仅依然频频出现,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此为何故?
难道就因宦党乱政么?
你等谁能保证诛灭了宦党,就能消除灾异?
若诛灭了宦党之后,灾异依然存在又当如何?
那时是否要继续追究朕的过失,是否要说朕这个天子无道,昏庸无能,该退位让贤了?”
“陛下!臣等惶恐!”众臣又跪。
“论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如今朝野上下每言事,必先谈天论神。
朕想问诸卿,是孔圣人错了么?”
“这——”有几个大臣踌躇间,准备开口解释。
刘宏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诸卿几乎个个是名士大儒,卫尉与少府更是朕的授业恩师,对于经义的理解不是朕可以比拟的,朕相信卿等必然能对此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如同这天下研习经典的家学不知凡几,观点不一,却个个能自圆其说一般,这就是儒生们的本事啊!
自先汉孝武皇帝独尊儒学以来,儒学不断变更迁移,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面目。
时至今日,更是混乱不堪,纷争不断,儒学竟成了各经学世家谋取私利的工具,他们各据经典,各言其说,愚弄着朕这个天子及天下无知的百姓,这才是如今天下变乱的根源!
天人感应之说也是如此。
其实所谓的天人感应是怎么回事,卿等个个心知肚明而不说,依然将之与政局牵连在一起,擅加揣测,牵强附会,亦不过是将之当作达成个人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
朕将卿等视作心腹重臣、左膀右臂,卿等却将朕当傻子般糊弄,朕难道不应失望么?”
刘宏这话说得着实有点重,甚至有直指儒学的意思。
九位臣子都算得上是名儒,心中全不由泛起丝丝寒意。
蔡邕更是涨红了脸,忍不住辩解道:“陛下,臣等实无此意啊!”
刘宏不置可否。
“不论卿等何意,朕都不愿深究。
朕与诸卿推心置腹,是希望从今之后,你我能君臣一心,为了我大汉社稷,为了天下黎庶,而奋发有为。
如今天下乱象环生,皇权倾颓,朕尚年轻,自知才疏德薄,这社稷江山所倚重的只有在座诸卿啊!”
“陛下——”众臣三跪,一个个老泪纵横。
“陛下,臣等无能,愧对陛下,愧对汉室先辈啊!”
“陛下乃圣明之君,臣等却一直未能体察陛下之雄心,有负陛下之厚望,实在不配位列于朝堂之上!”
……
“诸卿请起,朕深知诸卿之忠心与才能。
或许真是由于朕过去年幼无知,做了不少错事,才有了今日之乱象。
不过朕在此向诸卿保证,朕会学着去做一个好皇帝,励精图治,以复兴我大汉辉煌为己任。
还望列位爱卿莫要弃朕啊!”
“陛下圣明!臣等必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万死不辞!”
众臣四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