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颎心怀忐忑,哪知刘宏这时却不再理他,而是继续点名。
“议郎蔡邕!”
“臣在。”
“朕记得当初廷议发兵之时,唯有卿出言反对,可惜朕未采纳卿之建言,以致于大败亏输,酿此恶果。
此实在是朕的过失啊!如今想来,朕后悔不已,深感羞愧!”
刘宏主动自陈己过的姿态是群臣过去从未看到过的,一时众臣惊疑不安,纷纷垂首。
蔡邕更是感激涕零,声泪俱下:“臣无用,未能尽到谏言之责,以致令陛下及朝廷蒙羞!”
“卿无需为朕开脱。此战虽不是朕所发起,但亦有朕之决策,这点承认过失的度量朕还是有的,如今悔悟已迟,只是可惜了埋骨异域的数万将士。”
刘宏面露沉痛之色,“对于后续之处置,蔡卿有何建议?”
“全军覆没,损失惨重,败军之将必须予以严惩。”
蔡邕放下了心中的顾忌,言辞激烈,脱口而出。
“此外,还应追究当初心怀私欲,蒙蔽陛下,鼓动出兵之奸佞的罪责。他们才是致使陛下误判形势的罪魁祸首。”
“噢?蔡卿所指为何?”刘宏轻皱眉头。
“当初有人一心鼓动陛下对鲜卑全面用兵,臣以为其中必有龌龊,建议陛下令有司详加调查。”
蔡邕总算没有指名道姓。
不过朝中多数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毕竟当初鼓动出兵最积极的就是中常侍王甫。
刘宏沉吟片刻,转而看向廷尉。
“田晏等罪将收押之后,廷尉可有问询?”
其实刘宏早就拿到了相关调查报告,不过这时候还是由廷尉说出来比较好。
廷尉郭禧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也乐于配合刘宏。
“臣已调查过,当初田晏触犯军法在先,这才上言兵伐鲜卑,其欲借此立功免罪。另据臣所查,田晏曾贿赂黄门令,让其支持出兵。”
郭禧直接捅出了王甫,身为廷尉,他很有自觉,廷尉就是天子手中的刀。
况且以他的家世,也不怕得罪宦党,他出身颍川刑律世家,往上数代都做过廷尉,而且他本人还曾做过太尉,根基深厚,哪怕宦党也不能轻易把他怎么着。
“哼!以私废公,着实可恨!”刘宏怒拍御案。
“陛下,奴婢冤枉啊!”中常侍、黄门令王甫突然从一旁跪爬过来哭诉道。
刘宏斜眼瞟向他,“尔有何冤枉之处?”
王甫辩解道:
“田晏确实给奴婢写过私信,他在信中分析边境形势,言说鲜卑暴行。
奴婢出于公心,一时气愤不过,这才赞成出战的。
奴婢亦不知出战之兵将如此不堪一击啊!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以私废公?
至于田晏心怀私欲,欺瞒奴婢,奴婢着实不曾详查,愿担此责。”
“那你可收过他的贿赂?”
“他与奴婢只是礼尚往来,非是——”
“闭嘴!”刘宏气笑了,“好一个礼尚往来,尔等非亲非故,何须往来?”
“奴婢知错!不该收其重礼。”
王甫像过去那样,立马认错,却不认罪,“田晏送给奴婢一百金,奴婢愿献钱一百万——不,另献五百万钱给陛下,以解宫中困顿。”
“五千万!”刘宏举起左手,摊开五指,厉声道,“五日之内,你转交五千万钱于少府,此次就饶汝罪过。不过再有下次,直接抄家问斩!”
刘宏倒想直接砍了这个阉货,因为王甫是宫内最有权威的两大宦官之一,他与另一个大宦官曹节都历经三朝,在宫内外的势力盘根错节,说话比他这个皇帝都好使。
但也正因为这样,才不能过于草率行事。
仅仅以收受贿赂的理由,不足以将王甫定成死罪,更关键的是刘宏还没把握能掌控住杀王甫带来的权势失衡。
一旦处置不好,反而会引发对他更不利的局面。
所以当前最恰当的做法,就是把王甫这些宦党当做肥羊慢慢薅,筹集启动资金。
等哪天刘宏完全掌控局面了,再杀猪吃肉,那时这些大宦官想必能给刘宏带来非常丰厚的收益。
“可是奴婢没那么多钱。”王甫开始哭穷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