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丁前辈承让,贫道无理了!”
顾轩撤肘收起抵在丁行丧胸前的长剑,复归于鞘中,施施然笑道:
“牵丝袖剑灵活是不假,可相比丁前辈这一身假形变化的神通,多少是本末倒置了些。”
他摇了摇头,说罢捡起地上的袖剑递还给丁行丧后就要行回自己的客房去。
今日已是十四,离着月圆之时那三岔口板桥客栈法阵开启的时间已经不足一日,他也该早行准备才好。
不过想来这丁行丧即是火工道人,假形易容后神态动作又变化的这般自然,最拿手的应是玄门道术才对,他既然用出牵丝袖箭这种俗世手段,多少也是存了试探自己的想法。
果然,顾轩才越过客房门槛,丁行丧那破风箱一般难听的声音就在身后幽幽响起。
“小友莫要恼怒!”
他说话间身形一闪,忙给那女扮男装的小厮打了个眼色,跨步拦住顾轩去路,笑呵呵拱手道:
“先前是某家一时技痒多有冒犯,还要多请临安道友海涵。”
“一时技痒?”
顾轩眉头一挑,抬眼正对上丁行丧那副笑意昂然,略带几分讨好意味的面皮。
“鸡贼的老狐狸,果然…”
虽说猜到丁行丧必定有事相求,可被那张带着三分老态,七分猥琐的眼神来回打量,顾轩明知这是他变化出来的假形,还是不由泛一阵鸡皮疙瘩,没好气道:
“前辈既然不愿意为贫道出手易容,我自寻他法就是,何必要无端相缠。”
丁行丧明明瞧着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拱手间却漏出两臂上强健扎的肌条来,尬笑一声,说道:
“自从亡妻被仇家所害之后丁某便立了重誓,非性命攸关之事绝对不会随意替人假形易容…”
他言语间停顿了一下,随即话锋却急转直下:
“不过事急从权,临安道友若是能相助解了眼下困境,丁某自会为道友破例一次。”
呵,瞧瞧您这重誓立的,跟吃饭喝水一样!
虽心中诽腹,顾轩面上却仍不为所动,摇摇头,做不解状道:
“就是一些个蟊贼而已,凭前辈袖中两根铁矢尽可孤身做得,又何至于贫道插手多事?”
若不是刚才见识了丁行丧那手再迅疾刁钻不过的袖里箭术,这种蹩脚的理由他多多少少还会相信一些,可如今么…
顾轩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了当道:
“敢问前辈,将那些贼匪响马招来的,真是普通的商户?”
这没来由的一句问的丁行丧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半晌,方才从内襟中抽出一枚通体泛红的制钱丢了过来。
“小友好眼力!”
顾轩听了这话却有些不可置否,他先前进入店门时,明明白白瞧见那堆码放在墙角的挑子上,扁担中间全部加衬了一截用厚竹片制成的板子。
就是如此,那些扁担依旧被压的弯曲似弓,就连两头的挑子也多有扭曲变形之处,试问那家的商户有这等气力,千里迢迢的挑着一担重物赶路。
………
闲话少叙,顾轩接过那枚制钱接过一瞧,却是个外缘呈鱼脊背状,正反两面皆空空如也,并未镌刻年号纹饰的五铢铜钱,不解中只得抬头瞧向丁行丧等他解释。
“小友是个直爽人,话到这里丁某也无意欺瞒!”
丁行丧见他盯着那枚铜币面露惊异,接而沉声道:
“我如今在为朝廷武德司效力,昨儿个住进客栈的那些人也并非什么行脚商,而是要借道娄县三岔口,去往太垣郡那边转送一批饷钱的户部官差。”
顾轩瞄了他一眼,也不表态,只疑惑道:
“既然是饷钱,为何不走朝廷官道押送,却鬼鬼祟祟的这般行事。”
“小友有所不知,太垣郡那边的守军已经有半年没发过饷钱了,再要这么下去莫说平叛,有些军镇恐怕已起了变节投敌的心思。”
丁行丧说着长叹一声,接而又苦笑道:
“如今翼州路大半已落进了叛军手中,其实这些官差押送的只是一批新炼的铜石,并非全样铸好的制钱,至于你手中那枚,正是朝廷刚遣人镌好的雕母,如今兵情告急,也只得先将这批铜石运到前线再后行翻铸刻字制成银钱了。”
顾轩恍然,时下已经明白了这丁行丧在打什么主意。
说来说去,朝廷经豫州路进入太垣地界的官道已被叛军所据,为了掩人耳目才派出这么一队官差扮作商队,欲借山道往前线运送饷银安定军心。
只是不知怎么却走露了消息,叫一队晌马给盯上了这批饷银。
这算啥,船新版本的‘智取生辰纲吗?’
顾轩施施然将那枚雕母递还给丁行丧,摇头道:
“如果前辈是想让我帮忙护送这批饷银的话却要失望了,小道闲云野鹤一个,万不敢应下这等动辄就掉脑袋的营生。”
“小友所言也是人之常情,丁某岂敢失望。”
丁行丧像是早有预料,听了顾轩这一口回绝的态度也不着急,长叹一声推着他走回桌边重新坐定,倒了杯茶后才接过话茬说道:
“敢问小友,根据那竹蒿上的暗标,今夜潜进客栈的强徒计有几何?”
顾轩虽先前同他激斗良久,此时却也不故作姿态扭扭捏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后方道:
“那根紫竹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来节,人多易出纰漏,料想潜进县城的响马决计不会超过这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