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摔坏的不是一盏海灯,而是她的一颗真心。
璇音郡主不屑嗤道:“用得着这样吗?不就是一盏破海灯吗?”
叶阳公主眉心一皱,向她望来,目带严厉,璇音郡主脸色讪讪,支吾道:“我,我只是想看看她的海灯罢了,哪知道她情绪这么激动,非要扑上来同我抢,我一不小心就把她的海灯砸到地上了……大不了,我赔她一盏好了,不,是赔她十盏、百盏,这总行了吧!”
这话刻薄难听得很,付远之脸色都变了,想要将璇音郡主一拉,马车上的那道华美身影却先开口了:“是吗?世上任何坏掉的东西,都可以再原样赔回来吗?”
叶阳公主抬起一双美眸,在璇音郡主身上转了几圈,悠悠道:“那本宫瞧郡主一身衣裳别致漂亮,喜爱得很,想当街扒了下来,然后再赔上郡主十套、百套,郡主看怎么样?还有郡主一头如云秀发,也是很让人着迷,一剪子剃光了总也会长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郡主想来一定不会介意,愿意割爱的,是不是?”
璇音郡主脸色大变,吓得后退两步,摸着自己的头发颤声道:“不,不是……”
叶阳公主笑了笑,又扬声道:“璇音郡主既然对别人的海灯这般感兴趣,这么喜欢研究,不如也来瞧瞧本宫的海灯?”
“若是你喜欢,本宫还可以拱手相让,谁叫你是六哥的女儿,莫说奉国公府一个小小庶女开罪不起,不能拿你怎么样,纵是本宫,也要多疼你几分,唯恐惹你不高兴了,叫你不认本宫这个姑姑了,你说对不对?”
璇音郡主脸色愈发煞白,听懂了叶阳公主的深意,身子颤抖间,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叶,叶阳公……叶阳姑姑,璇音错了,是璇音莽撞了……”
她拉过付远之,急忙就想离去:“看这天色,天色也晚了,璇音还要早点回府,便先向叶阳姑姑告退了,今晚的事还请叶阳姑姑不要放在心上,是璇音的错……”
她说完,拉着付远之匆匆离去,似乎生怕叶阳公主再出言刁难,付远之在月下扭过头,看着地上那道纤秀单薄的身影,心痛难言:“阿隽……”
当他们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中后,那道华美身影也下了马车,来到了闻人隽身边,将满面泪痕的她扶起,递给她一方素净手巾,温柔道:“五小姐,你没事吧?”
闻人隽泪眼朦胧地扭过头,看见是方才为自己解围的叶阳公主,心中一时感激难言,哽咽着道:“叶,叶阳公主,谢谢你……”
叶阳公主摇摇头,对她笑了笑,温柔地替她将乱发拂到了耳后,又用手巾将她周身的污泥擦拭掉,这才扶住她道:“有什么话先上马车再说吧,我看你的腿脚似乎崴到了,我车上有药,得赶紧用上才行……”
闻人隽红着眼点点头,抱紧自己那盏残破的海灯,乖顺地任叶阳公主带她往马车那去,当那车帘甫一掀开时,她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眸,耳边乍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猴子,你没事吧?快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骆秋迟一身俊逸白衣,坐在车厢中,满脸急色,车里暖香缭绕,他脚边还放着一对精美的海灯,显然正是要同叶阳公主共乘马车,一起去那海边放灯。
他没有下马车,只怕也是担心被人撞见他与公主一起去放海灯,引来诸多非议。
闻人隽呼吸一颤,在漫天的风雪中,心底凉了一片,她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原来……这就是他失约的原因。
叶阳公主凑到她身边,还是那样温柔的语气:“五小姐,快上车吧,外头冷着呢,你看你的一双手都冻僵了……”
风雪呼啸,闻人隽浑身颤抖着,看看眼前美丽温柔的叶阳公主,又看看车里的骆秋迟,忽然眼眶一涩,双手冻得发抖,几乎连怀里的那盏海灯都抱不住了。
她不敢面对眼前这一幕,更不敢问出那个答案,站在漫天风雪下,她好像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一个不合时宜,意外闯入,狼狈不堪,根本就不该出现的第三人。
飞雪纷扬,闻人隽眼眶骤然一红,看着车内那身白衣,明明有许多话想要问出口,却偏偏哑了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咬紧了唇,猛然转身,仓皇而逃。
天地一白,她抱着自己那盏脏兮兮的海灯,衣裙被风吹起,一瘸一拐地跑入了人群中,叶阳公主在她身后一声唤道:“五小姐!”
她却没有回头,只是拖着崴了的一只脚,咬牙忍着疼痛,闷头跑得更快了。
夜风猎猎,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在风雪中忽然想起,杭如雪来向她告别的那夜,对她说:“阿隽姑娘,我盼他也能如此待你,不辜负你的这番信任与深情。”
那时的她笑得多么笃定,整个人沉浸在满满的幸福中,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她说:“他不会辜负我的……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少女含笑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畔,一切仿佛尚是昨日,可是昨日的温存,早已经不复存在了。
太好的梦……终究是要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