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姝脸色煞白了一层,双手抖得厉害,闻人隽却冷冷望着她,还在继续说着:“从小到大,你做过多少回这样的事情,许多东西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不愿去计较而已,我总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们是亲人,是一族姐妹,你的那些小心思和小动作,我都可以包容忍让的,毕竟你是我的四姐啊……”
“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恨我至此,恨到想要我去死,这么久以来,你真的从未拿我当过妹妹吗?”
放声喊出的这句话,令闻人姝身子一颤,她双眼死死望着闻人隽,那张清丽的悲伤至极,眸中已有泪光泛起。
外头烟花漫天,里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像是过了一生那么久。
终于,闻人姝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她撩过耳边一缕乱发,不再慌乱,而是美眸盯着闻人隽,嘴角勾出了一个凉薄的笑意:“是啊,我就是想让你去死,就是从没拿你当过妹妹,你想怎么样呢?”
她眸中迸射出狠毒的光芒:“我一个嫡女,凭什么拿你一个庶女当妹妹看?你是不是傻?做人怎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你在这里给我演什么姐妹情深,你怎么不去登台唱大戏呢?”
字字刻薄,每说一句,闻人隽的眼眶就多红了一分,她像林间一头受伤的小兽,哽咽了喉头,颤声道:“四姐,我曾经,曾经是真的以为,你将我视作过姐妹……”
“姐妹?”闻人姝尖声冷笑道:“我上头只有三个胞姐,从来没有一个下贱的妹妹!”
“你问我为什么丢下你?你用点脑子去想想就知道了,那日林中情况那样凶险,稍晚一步就会丧命,付师兄身体本来就天生孱弱,你让他怎么带我们两个一起走?”
“总共只有一匹马,你告诉我,怎么骑三个人?那还能跑得快吗?不扔下你难道要我们三个一起等死吗?”
尖刻的声音中,真相终是残忍揭开,那张美艳的面孔几近扭曲,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将闻人隽的一颗心划得鲜血淋漓。
她呼吸颤动着,红着双眼,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悲痛难抑:“所以你将我扔下了,看着我去死,是吗?可哪怕我不是你妹妹,我也是一条人命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我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像你们这种贱种,天生就是被我们踩在脚底的蝼蚁!”
尖利的喝声中,闻人姝的面目更加扭曲,她一双眼睛都快瞪出眼眶,煞是骇人。
闻人隽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眸含悲怆地望着闻人姝,忽然一笑,声音轻不可闻:“四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你知道吗?七岁那年,盛都最热闹的上元节,府里一起去街上看花灯,我瞧上了几本志异小说,悄悄央着娘亲买给我,她却指了指前头的父亲,摇摇头,我本是沮丧无比,回府睡到半夜时,你却忽然在窗下叫我,将我唤了出去,递给我几本书,我一看,正是我心心念念,无比想要,娘亲却又不肯买给我的那几本志异小说,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站在我面前,冲我一笑,把书塞给了我之后就转身而去,那一刻,好像天上的星星都亮了般,你的背影映在我眼中,映进我心底,让我一记就记了好多年。”
“那时我就在想,虽然爹爹不喜欢我,但我是多么幸运啊,我有着世上最好的姐姐,她是那样美,那样温柔,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对她好,加倍地爱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够了,不要再说了!”闻人姝猛然一声打断,她呼吸急促,身子剧烈颤抖着,眼眸也激动地红了起来:“原来,原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拼死保护我……”
“你这个蠢蛋,天下第一蠢蛋!”她尖声狠骂着,模样比之前还要癫狂,看着闻人隽好似在看一个笑话般,字字毒辣无比:“要我告诉你真相吗?你怎么那么天真啊?你真以为我那年给你送书是为了你好吗?你还记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
“那年我给你送书不久,爹就出了远门,我娘开始整顿后院,从你的枕头底下搜出那些禁书,你被罚跪在院子里,狠狠挨了好几鞭子,你娘知道后,匆匆赶过来,看到你满背的血痕,当时就跟个疯婆子一样,冲上去要跟我娘拼命……”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你难道以为这一切只是意外,只是凑巧?通通都跟我没关系吗?你怎么可以蠢成这样?难为你这么多年都记着我对你的这点‘好’,将我视作你亲姐一般,掏心掏肺地待我好,我真是越想越好笑,世上竟还会有你这样蠢的人,你真是蠢得让我可怜……”
尖声犀利的讥笑中,闻人隽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脚底蹿起,她手脚冰凉,从没有觉得这么冷过,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将她死死压住,她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开一般。
闻人姝还在疯狂笑着,像个占尽上风的胜利者,闻人隽却已经失去了魂魄,整个人眼神空空,步子飘忽,从闻人姝身边走过,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她木然地掀开帘子,却没想到,外头站着两道身影,同时一抬头,正与她目光相接——
骆秋迟一袭白衣,背负着一把七弦琴,月下身姿俊挺,貌如谪仙,而旁边的付远之青衫飘飘,怀里也抱着一把琴,周身散发着温雅的光芒,清华如许。
两人显然在外头听了许久,各自神情都复杂难言,见到闻人隽出来,他们长睫动了动,同时上前,伸出手道:
“小猴子。”
“阿隽。”
闻人隽不知怎么,眼眶一热,月下一步一步,走到那身白衣面前,一头扎进了他怀中,泪如雨下。
付远之伸出的手一顿,僵在了风中。
里头的闻人姝脸色大变,看到他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付,付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