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上清清楚楚地记着,西北的马场,一半收益进了宗亲王府的口袋。
就连当初的女童被拐案中,也有宗亲王府的身影。
当今皇上一共兄弟四人,宗亲王是一姓之长,说句德高望重一点也不过分。如今,竟然也参与进锐亲王谋反的案子中,一旦被皇上知晓。
同姓的亲兄弟一个背叛,一个参与包庇,他们这些外人还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吗?
军营里也不是完全归心,邵云舒一边顾着三大营,一边还要把被调动到京城的各路兵马揉碎插到各处,避免他们聚在一起闹事儿。
同时还要揪出来藏起来的反贼遗毒。
庞大的工作量压在身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
在军营中,就连睡觉也不敢卸甲脱衣,时刻抱着兵刃警惕,说不准一放松,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兄弟俩一向不过问对方的事情,但是事关重大,邵荣毅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邵云舒揉着额角,抬头看着兄长。
“交上去吧,我们问心无愧,就算因此受到牵连,也不能违背本心。”
邵荣毅眉心一突,问道:“要不要给宗亲王一个提醒?”
邵云舒又拒绝道:“不用,这些事情要是追究起来的话,顶多就是问责,还是要看皇上的态度。但若是提前透露消息给宗亲王府,面临皇上的试探,宗亲王稍微一犹豫思索,就会被认定成谋逆。”
“说不准宗亲王根本不知道梁明贤要干什么。皇上这些年很穷,宗亲王府的所有银钱基本上都交给皇上了。”
“这点大哥比我清楚。”
邵荣毅沉默地将账册收起来,叹了一声:“真是多事之秋!”
这次兵变,单是砍头的就有上百家,流放的也有不少,还有贬官的,京城之中如今哪个不是风声鹤唳?
事后算账杀的人都比兵变时死的人多。
“跟爹娘说一声吧,从今往后闭门谢客,府上除了采买,谁也别出府了。”
邵荣毅手上掌管着太子的暗线,等将来太子登基,他还要接手掌管整个天下的消息渠道。
这件事情,肯定不是只有他查出来了,当今皇上,说不准早就知道了。
“你写信提醒长安郡主,这段时间收敛一点,她的生意虽然在太子面前过了明路,但是毕竟跟宗亲王府和杜家都有牵扯。”
邵云舒嗯了一声,赞同他刚才的感叹,如今确实是多事之秋。
同时也觉得自家媳妇果然聪明,早早地上了太子的船,只要太子不倒,就影响不到她。
如果不是抱上了太子的大腿,凭她一个没有根基的平民,就算本身没有罪名,也会被想打秋风的人按上一个罪名,丢进大狱,抄家没族。
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护住她。
谁让他自己手握重兵,遭皇家忌惮呢!
权利是一把双刃剑,殷清瑶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地里拽红薯叶。萧县有很多沙地,适合种红薯。
王松青带着杜衡羽来给红薯翻秧,正好遇上嘴馋的殷清瑶。
殷清瑶一副标准的农家打扮,杜衡羽一开始没认出她,直到王松青瞧见她拽了一堆红薯叶,开口问她。
“清瑶,你打算做什么好吃的?我们能去蹭饭不?”
殷清瑶扶了扶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一张沾着泥污的脸。
“打算做点蒸菜吃,王大人要是不嫌弃了,可以一起,不过我要多摘点叶子了。将红薯叶淘洗干净,拌上玉米面高粱面,再撒上点儿面粉和盐,蒸熟之后拌上蒜和香油,就怕你们这些读书人吃不惯。”
大蒜有味道,一般讲究的人都不吃。
她这番话是说给杜衡羽听的,毕竟王松青天天守在田间地头,对吃的虽然挑剔,却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他喜欢去殷家蹭饭也是因为殷家的饭做得好吃。
“我没问题!”王松青转头问杜衡羽,“你有问题吗?”
杜衡羽想说有,但是瞧见接地气的殷清瑶,头顶的太阳实在太烈,此处距离殷家确实不远,讨一杯茶水喝也好。
于是也跟着点头。
“那你们再等会儿。”
殷清瑶翻了一片红薯秧,没捡着一根藤薅羊毛,前段日子下了雨,秧苗长势正旺,一会儿功夫就拽了很多。
麻包里装了大半包,看起来很沉。
殷清瑶一把就将麻包甩在背上,踢踢鞋子上粘的泥,从田间走出来。
她手里还捏了一封信,背着一个大麻包一点也不吃力。
刚到家就钻进厨房了,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多了一道菜,正是那道用红薯叶做成的菜,看起来色相不太好。
王松青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满足道:“好久没吃了,还挺怀念的。”
今天的汤是玉米糁,上面也飘着红薯叶。
杜衡羽先喝口汤,觉得味道还能接受之后,朝着那道黑暗料理动了筷子,送到嘴里,若不是还有礼仪修养,只怕当场就要吐出来了。
一股怪味儿不说,浓郁的蒜味儿让他怀疑他从来没吃过蒜。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吃过生蒜,吃蒜容易有口味儿,且难以消除,君子是从来不吃蒜的。
吃一口尝尝味道就好了吧……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动第二筷子,然后觉得也不是没办法接受。
殷清瑶回房间将信拆开,信上说得隐晦,还让她在汝宁府多待一段时间,近期不要去京城,等风头过了再说。
但是她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隐隐觉得心神不宁。
邵云舒想保护她,但她如果真的置身事外,良心上也会过不去的。
回来看过,家里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地方,她也闲不住,干脆就准备动身去京城。
晚上吃饭的时候把信上的内容说了,殷老五和李柔娘也没阻止她,只叮嘱她注意安全。于是殷清瑶就又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这一次仍旧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走在路上想起以前邵云舒也是这般来回跑,那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日夜兼程,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对方。
……
看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两摞账本,梁信眸光沉了下去。翻开一页,初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他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孙大海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吩咐内侍去请太医。
等他好不容易不咳嗽了,急忙将温热的枇杷叶熬成的水递上来。
“皇上,您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啊……这些杂物,好歹还有太子殿下!您……”
梁信挥手打断了他的碎碎念,继续翻着账本说道:“朕要好好看看,这些年,朕信任的兄弟到底是如何背着朕谋划着朕的皇位……”
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自从上次被烟呛到之后,到现在有两三个月时间了,多少好药用上,梁信的咳嗽也没好。
身体的每况愈下,令帝王的猜忌心也越来越重。
孙大海不敢劝,暗中给内侍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找太子。
内侍领了差使出去,孙大海恭敬站在梁信身后,眼睛瞄向两套一模一样的账本。
他知道,皇上这是连太子也怀疑上了。
两套账本,一套是隐卫送上来的,一套是太子殿下白天送来的。
他现在祈祷着两套账本是一样的,如果不一样的话,皇上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