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临近中午。
武昌城在头顶烈日的炙烤之下,自身便如一只火炉,滚滚热浪把那一排排的树木花草都给烤得低垂干瘪,整个州府城池的大街小巷内都没几个人影还在走动。
只有城门口,还有几名老兵无精打采地坐在阴影处打着瞌睡,头顶的几杆旗帜也因为没有一丝风起而耷拉着,几乎能碰到他们的脸颊了。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外间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几名老兵陡然一惊,赶紧一骨碌起身,就在额头搭起凉棚,朝城外张去。然后便瞧见有数匹快马飞奔而至,一到城门前骑士才相继扯动缰绳,勒停骏马,叫道:“朝廷钦派,湖广巡访安置使李凌李大人已在十里之外,你等速速进城禀报,让本城官吏人等前来迎接!”
这声命令让几名老兵有呆怔了片刻,才纷纷反应过来,赶忙连声答应了,一面把这几位迎进城,一面疾步就往城里赶去,也顾不上头顶的太阳依然炽烈,都快能把人给晒化了。
半个时辰后,以巡抚大人为首的官吏队伍便沿着空荡荡的街道直往城门这边赶来,虽然也自头顶烈日,热得让人走上两步就气喘吁吁,满头满身的汗,但他们却压根顾不上其他,只想着快些去城门迎迓,可别让钦差大人久等了。
只是当他们真到了城门口时,一支数量更为庞大,居然足有两千多人的队伍还是先一步停在了那儿,所有将士拱卫着一辆宽敞的,幕帘低垂的马车,静静而候,光看他们平静的气度,倒是要比跑得汗流浃背,呼哧带喘的众官员要好出太多。
“下官湖广巡抚蒋贵勋携城中官吏迎李大人入武昌城。”在来到队伍跟前后,蒋巡抚迅速止步,整理了下衣冠后,恭敬地弯腰施礼,口中大声说道。其他下属官吏这时也纷纷跟着弯腰行礼,摆出了一副少见的恭敬模样。
直到此时,车帘才被人掀起,露出了李凌笑呵呵的一张脸来:“蒋巡抚不必多礼,诸位也都免礼起来吧。本官虽然是钦差,但也和诸位一样是朝廷官员,我们是同僚,就不必如此生分了。”说话间,他下得车来,还冲蒋贵勋也拱了拱手,“本官突然而来,没有事先打招呼,蒋大人不会怪我吧?”
“怎敢。大人受朝廷之命有在我湖广全境巡访之责,无论何时出现在何地都是理所应当的。”蒋贵勋也笑着回道,“对了,下官已在城内叫人安排下了酒宴为李大人和诸位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莫要推辞啊。”
“这个却是不必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凌却是一口便婉拒了他的好意,“本官和随行人等一路顶着烈日而来多觉疲惫,实在没胃口再吃什么东西了,只要巡抚大人你为我们准备好住处即可。”
蒋巡抚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还是忙答应道:“这是当然,我已在城中最好的享春园内为大人安排好了住处,您和下属人等随时都能入住。”
“如此再好不过,我这就过去。”李凌满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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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要回到车上,只是在转身后,又想起什么,扭过头来道,“对了蒋大人,本官这段时日在湖广各地行走,可是听说了不少与您不利的说法啊……”
“这个……下官惶恐。可是下官自问在治理湖广的诸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纵然有些过失,也是为了百姓生计,实在不敢自认有罪……”
“呵呵,蒋大人不必性急,本官自然不是那等偏听偏信之人,某些人的一面之词我自然不会当真,还得与你当面确认才行。所以,不知你接下来可有空吗,可否随我同去那享春园,就此番之事做个解答?”
听了李凌的邀请后,蒋贵勋的心里便是一紧,别说他本就心里有鬼,就是没有其他打算,在听到这番话后,也得有所提防了。所以只略一思忖,便果断婉拒道:“大人相请,照道理下官不该拒绝。但,您也知道地方之上诸事缠身,一天下来少有空闲,现在又撇下诸多公务前来相迎,恐怕抽不出更多时间来聆听大人教诲啊。不如,改日我再上门请教吧。”
李凌眯眼盯了他片刻,到底没有点破为何有时间设宴给自己洗尘却没时间与自己去享春园里详谈,只淡淡一笑:“既如此,那就依你所言。不过等巡抚大人真来见我时,还请带上自去年灾情以来官府的种种举措和湖广全境各州府的百姓详情书文,此事我可得仔细查问一番,才好向朝廷有个交代。”
“是……下官记下了。”回望李凌,蒋贵勋平静地答应道,然后目送其再登车,整支队伍在武昌官员的引领下,缓缓再动,沿着宽阔的街道,朝城中风景最好的享春园而去。
直到整支钦差队伍去得远了,蒋巡抚才呼出一口浊气来:“仔细看过了吗?他的卫队整体实力如何?”
知道是问的自己的湖广都督尹飞忙上前一步道:“这两千人的卫队乃是少有的精兵,我武昌三卫中多半兵马是比不了的。他们在烈日下赶了许多路后依然军容齐整,队伍有序,便是明证了。”
蒋贵勋闻言脸色更是一阴:“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了,也是他为何不肯接受我的邀约的原因。哼,平日里总让你们多练兵,现在知道是为的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