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论?就因为你们是读书人,家中不曾行商,就一口咬定商人乃天下之弊?简直是可笑已极,无知透顶!你完全就不知道商人于国于家有多么重要。旁的且不说,光是在此处,这些座椅桌案,若无商人,就不可能安然摆设,还有你家中所用,身上所穿,乃至今早所吃,那都是商人辛苦转卖,你居然把这些东西全部视而不见,反而要将其抑制,这可比兔死狗烹,卸磨杀驴更不要脸了。”李凌这回完全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措辞是怎么狠辣怎么来。
“那只是商人牟利的一些结果罢了,其实他们本心并非为了什么与我等便利,说到底他们只是为了谋求自身利益!”罗峰已经感觉到自己完全处于下风,此时能做的就是死抓着商人趋利这一点来与之周旋了。
李凌又不屑地一笑:“太史公曾有言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试问我等皆是肉体凡胎,又非圣人,谁人不是趋利避害呢?商人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把各种货物运送有无,难道就不该因自己的辛苦付出获得利益吗?
“我只想问各位一句,你们寒窗十年苦读为的是什么?不还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高中?那些田间地头辛苦劳作的农夫又求的是什么?是丰收,是让一家能够吃饱穿暖;还有做官的,希望自己能做出政绩,不断升官,做工的,也希望自己能拿到更高的工钱……你总不能认定了他们的所求都是正常的,是理所当然的,却把商人谋求利益视作大逆不道吧?
“当然,也有一些商人为了谋求暴利干出违背律法人伦之事,可这样的人终归只是少数,你总不能因此就把所有商人都视作洪水猛兽吧?”
一大番话下来,李凌已经彻底掌控全局,就连张禾丰都变成仔细来听他的讲述,罗峰则是在几度张嘴后,却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凌见此,越发来了精神:“刚才我所列举的还只是于民有利的部分,更有于国之利!各位之前只说着赵宋的商人如何如何,那你们可知道真正导致赵宋软弱的压根不是商业大行其道,而是朝中奸佞当道,军中更是糜烂不堪?当时只有太祖一人可练出百战精兵,东征西讨才保住我中原天下不被外族所侵。
“还有就是,你们又可知道如今我大越商税早已高过其他各种税收,正是有这等发达的商业,才能让我大越各地一派欣欣向荣,还能将养百万大军戍守边疆。可你们呢,我等身为生员举人,不光自己不用交税,还能使身边不少亲族好友免除税役,现在却在说帮你交税的商人乃祸国之弊,真真是恬不知耻啊。
“最后,要不是商人在这城中开设各种商铺,雇佣诸多百姓为其做工,恐怕这下的流民都不知要多到什么地步了。你罗公子如此清高,还不是因为你家中田地够多,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吗?却不想想你们家的那些田土是从何而来,那些被你们巧取豪夺了田地的百姓要没有商人帮着将养,早成流民,甚至酿出什么祸患来了。可你呢?却躺在自己父祖的功劳簿上在此夸夸其谈,实在叫人不齿。
“说你一句心胸狭隘,目光短浅,那都是轻的。像你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真入朝为官,那才是我大越天下百姓的灾殃,你才是我大越之弊呢!”
“你……你……”罗峰本就已经被李凌说得愤怒不已,现在又被他指了鼻子大声训斥辱骂,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死盯对方你了半天,终于是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罗公子……”边上那些人此刻是真傻眼了,死盯着骂得痛快的李凌,真想上去教训对方,可如今局势已彻底扭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可没胆子真做出说不过就打人的事情来,只能狠狠盯他几眼,然后抬着昏迷的罗峰狼狈而去。
李凌目送对方离去,只轻蔑一笑,又恭敬起身,冲张禾丰作下一礼:“儒师,这便是晚辈的一点浅陋之见,如有不足,还请指正。”
他这番表现不但态度极正,而且还挽回了张儒师的颜面,让老人露出欣赏之色,笑着抚须道:“你之所言确是正理,老夫也深以为然啊。对了,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不敢在儒师面前称高,晚辈李凌,衡州府江城县生员。”李凌再度谦逊欠身报出了自家身份姓名。
“李凌……”周围许多人都把异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有羡慕,也有嫉妒,因为他们知道,今日之后,李凌必然扬名整个徐州。至于那个昏倒的罗峰,却是为人作嫁,白忙一场,反而把自己的名声给彻底赔了出去。
本来他罗公子想踩着张大儒扬名的,结果自己反成了那块踏脚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