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青年恍恍忽忽的,话语倒也易于辨识,“我啊……”半大青年顿了一下,便得意地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是一个天生的才俊,就说笛子吧,我无师自通,厉害吧,我在集市上看到有人吹笛子,我摸都没摸过,回村里我就能自己做一个……”
昙花早见识过这半大青年的喋喋不休,让他如此说下去,不知又能扯到什么上面去。于是,昙花封了他的口,之后再问,“我是问你,你吹的曲子是跟谁学的?”
半大青年的话依然很多,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似乎他还需要做些铺垫,他甚至说到了自己的志向,什么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云云,最终他倒也做了问题的解答,他说,他有一夜梦中,听到的这首竹笛曲,很清晰的一段乐曲,醒来后就这样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这首竹笛曲。他还说,当他完全熟练的掌握这首曲子后,他又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穿的像大棉球一样的小男孩,小男孩告诉他,这首竹笛曲是有名字的。
昙花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半大青年说:“一花一红尘。”
……
不远处的老牛啃了几口青草,抬头观瞧,它的目光留在了半大青年的身上,老牛若有所思,它怕是不能理解半大青年躺在大山石上是在跟谁说话。
老牛一脸蒙圈,稍作迟疑后,似乎是鼓足勇气,这才缓缓走到大山石旁,伸长了牛脖子仔细的打量,它发现半大青年闭着眼睛,“睡着了,怎么还说上话呢?又发癔症了?”
老牛似乎很担心,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真出个意外,如何是好?情急之下,老牛便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半大青年的脸,没什么反应,于是又加大力度和频次。
梦境中,半大青年只觉得一个妙龄女子在亲吻自己,好梦刚刚开始,又觉得这亲吻似乎过于怪异,仿佛满头满脸都是湿答答的,又不像是下雨……
半大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睛,好梦的尽头竟然是那铜铃般的牛眼在温柔的看着自己。
老牛见半大青年醒了过来,如释重负,或是高兴,或是下意识,它又舔了一下半大青年,之后还“哞”地长出一口气,整个表情充满了关怀。
“呦,你要死了,我的脸上又没长草!”半大青年吓了一跳,一跃而起,抡起袖子就胡乱地擦拭着自己的脸。
……
昙花很确定大半青年没有说谎,他那梦境里本就是说不出谎话来的,他提到的《一花一红尘》,想来是一个传承。
此后昙花再没见过这个半大青年,三十年后,山岗下传来了鼓乐唢呐声,昙花见到了一群出殡的人,后来昙花知道,逝者正是当年那个爱擦鼻涕、爱吹牛的小男孩。
当年,昙花只觉得这孩子成不了大器,不承想,誓言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他,却也做出一番了不起的功绩。
当年,那半大青年离开大山石后,再没回来,原来他投军了,喋喋不休的毛病渐渐也消失了,他格外勤奋,经多年逐级升迁,后来竟做了大将军,保家卫国的沙场上,横刀立马,冲入敌阵左右厮杀,敌阵瞬时崩乱,大胜而归时,他却突然大口呕血,后不治身亡,军士们悲恸不已,反复察看他的遗体,却未见一处伤口……
又是一个春天,自落入凡间,这已经是第一百二十个春天了,昙花的移魂迷香大法已修炼的炉火纯青,除此之外,她亦能幻化身形,飞天也不在话下,这个偏僻的山林,这块大山石再也束缚不了她,不过昙花并未想过要立刻寻一处更自在的去处。
显然,她眷恋这里的一个故事,只是故事只有一个开头,她觉得或许这个故事的确已经终结了,之所以还留在这片山林间,她只是想了却自己的一个心结,因为这一百二十年间,她始终未能绽放出花朵,一次都没有。
离开这里之前,昙花想把最自然、最纯粹的花姿留给这片山林、留给那个故事、留给一百二十年前的那个小男孩。此后,昙花也许就会离开了,也许永远不再回来。
幻化身形亦可做到,为何偏要执着于一朵真实的花儿,昙花自然有她的理由,不过她也问过自己,这有意义吗。
这就是一个心结,不在乎是否有意义,而在于是否解得开,对她来说,花开了,便是一个交待,为此她在坚守。
今年花儿能够绽放吗?昙花仍不确定,但她依然决定坚守……
昙花当然不会忘记那竹笛声,《一花一红尘》的传承绝非巧合,这竹笛声是否还会再次出现在这片山林间,虽觉得希望渺茫,昙花却仍期待着。
她在想:《一花一红尘》一世本该了结,那为何传承了来世,想来三生三世亦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