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师兄教景天,是景天锁住了大师兄!”
唐家姑娘也在台下看着,景天不好抓耳挠腮,但他心里其实已经焦急,眼看龙葵剑动势愈来愈轻缓,似乎大局已定的悠闲,那边大师兄额头冒的汗都能洗脸了。
倏忽间,龙葵剑与锈峦第一次交击,铿然大作,一万一千斤的剑丸被砍出一个缺口,遽然坠地,砸得众人一跳。
败势已现,大师兄并不气馁,他自然知晓龙葵剑的特异之处,只当是与一位剑道前辈过招,此刻双眸里恍如烧起金焰,台上锈峦与他心神交融,即便遭此重击亦未脱离掌控,此时他再不留手,发挥他习练多年的剑诀。
“咤!”他发声大喝,锈峦古朴的外表忽得毫光大放,观者只觉眼前大地似乎在急速隆起,倘如神山拔超,五灵之气暴动,地脉汹涌咆哮,便有大风席卷四方,功力不济者当即吹飞远离。
大凡得道真修出手必有异象,方士布阵移山填海,五灵咒术搅动天地气机,剑修神意遽现如洪涛拍岸,此乃自然动静之理,有一力出必有一力还,练气士借天地施法,其势惊煞鬼神。然剑修之道,不以勾连宇宙为妙机,只取一点精粹剑心,剑气纵横披靡,破法斩敌无往不利。盖修真练气之士,乃如鲲鹏,化鱼在水搏击三万里,化鸟在天振翅九万里,其能负青天、绝云气,尚去以六月息者,故其不离乾坤借法。习剑之辈却似虫蝶,苦心磨砺,于九地之下熬炼薄天之心,褪去凡胎而跃于九天之上,呼吸动静间有雷霆相随,却视之等闲,斩敌何必求天意,剑出自然有分晓。
锈峦剑丸暴跳时能引得地气震动,并非大师兄施法借力,实乃剑诀威力宏大,好比神象分陆,踏足间岗峦倾塌。
风声猎猎,景天受此吹刮,睁眼不得,只隐约瞧见一道灰白剑柱冲霄而起,刹那后光芒收歇,强风渐止。
胜负已分。
众人恍然望天,云层已为锈峦剑气穿破,硕大的空洞朝四面扩散,展露碧空如洗。再看斗剑台上,紫晶剑器悠然漂游如鱼,灰白剑丸已被劈作两半,兀自在地上打转。
景天急忙招呼龙葵剑归来,一帮同门都簇拥上来啧啧赞叹,他招架不住,只好苦着脸讷讷不言。
大师兄擦一擦脸上油汗,收起锈峦的残片,也快步走来,“好厉害的剑器,是哪位前辈的佩剑?”
“这是我捡到的。”景天忙不迭作揖,“大师兄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她。把您的剑丸弄坏了。”
“嗳,莫说两家话,神剑门内历代弟子皆传习铸剑、养剑、习剑之法,这枚锈峦虽是我得意之作,但终究是要抛舍的,剑冢里有我过去铸造的剑器一千二百四十七柄,如今又多了一枚。噫!终究不如前辈的实力唷!”大师兄艳羡地看着龙葵剑,“这般灵性的剑器,非有缘之人不能受青睐,师弟不妨去卷宗阁查一查此剑来历,兴许还能知晓是本门哪位前辈遗作。”
“不忙不忙,大师兄你没了剑器就赶紧下去,咱们还想跟小师弟过过手呢!”
“就是就是!小师弟不如咱们还是玩车轮斗吧,哥哥我正好是冀州人,车轮斗的规矩咱门儿清啊!”
这些同门七嘴八舌,总之都要欺负景天,大伙儿笑眯眯的样子,就连唐家姑娘都跃跃欲试,景天拍拍脑门,“好吧好吧,承蒙各位师兄师姐看得起,小弟今天就舍命陪诸君子……”他话还未说完,挑战他的人已经排好队了。
景天嘴角一抽,他这会儿才看清这些同门的真面目,个个蔫坏,看似修身养性,道德君子,其实都是在谷里种田闲到发霉的选手,一旦有乐子就蜂拥而上。
如此斗剑不休,景天不愿再让龙葵剑出手,只是努力驾驭照胆迎战。此人天赋出众,直追当年剑宗云天河,毕竟也是神界第一战将转世,天生一股韧性,愈斗愈强。初时还手忙脚乱,进不能攻,退不能守,飞剑乱舞毫无章法,渐而能回转如意。这些同门也是好心,仔细磨练他的本领,指点关窍,助他精进。
“小师弟,照胆剑再利,不如你功力精深啊。若不能心神与剑相合,不如纯以剑罡对敌,又何必假借外物?”
“小师弟,你的飞剑使得跟棒槌似的!”
“小师弟,你要用心和剑器交流,不是吐一口真元就完事了,啊呀急死我了!”
一声声小师弟叫出来,同门拳拳关爱之心尽显,景天的进步更是惊人,凭借照胆之锋,竟也让他斩断了几柄飞剑,赢得十分惊险,让落败的师兄心痛不已。
“好你个景天,只砍师兄的剑,偏偏放过师姐的剑是吧?”
“就是就是,罚你去淬锋台铸剑,不把你弄坏的剑器赔偿,今天就不让你走了!”
景天自知理亏,只好答应。
往后的日子,他要跟着师兄们去铸剑,然后斗剑,折断的剑器丢入剑冢。
淬锋台的师兄说,“铸剑既是习剑,一柄剑器从你手中锻造出来,一锤一锤的功力,都是你心神与之交流结合的过程,旁人给你的剑器再好,也比不上你自己砸出来的烂铁剑。”
于是景天把照胆与龙葵收好,没有再用。
剑冢值守的前辈说,“这漫山都是破碎的剑器,金煞之气极重,真是造孽,剑亦有灵,况乎亲手所铸,好比妻子,你若有本事,就少断几柄剑。”
“剑真的有灵吗?”
“自然,你若想听,今晚子时来剑冢。”
子夜时分,景天重返剑冢,在这位前辈的指点下听到了破碎剑器的呜咽,并得传秘法,可感知剑器音声脉络,倾听剑器的记忆。
“小子,这可是柳大宗传下的秘法,好好学。”那位前辈意味深长,“倘若有不懂的,可以去找夏先生指点。”
景天习得此法后沉下心来炼化照胆剑,并从此剑中感知到当年神将飞蓬的气魄,得此助力,剑道更有极大精进,不出数月,便成门内斗剑的一把好手。
眼看年关将至,唐家姑娘思念祖父,终究打算回唐家堡探亲,也是要与过去唐家的龃龉之事做个了结,景天知晓此事后执意相随,唐雪见嘴上嫌弃,心里却倍感安慰。
二人结伴出谷,临走前与众同门告别,忽被掌门传唤,听楚寒镜所言,他们此去唐家堡似有祸端,叫二人一定小心,留神沿途异变,可不必着急往返,在巴蜀一带稍加逗留,打探情报。
楚寒镜素来为天下修士敬重,因此人本领高强,性情严慈,又是神剑四宗亲传,故而言语极有分量,景天二人领命后便须臾不敢淡忘。
沿途所见村庄城镇并无异象,二人并肩同游,言谈无忌,各自都有些心思不欲对方知晓,这般默契亲昵倒让龙葵剑常常怄气,频频作弄。旋即龙葵现世,唐雪见与她总算相识,一时间各自较劲,倒是冷落了景天。
小伙计虽有些失落,但也乐得清闲,终日抱着照胆剑,只欲聆听更多飞蓬旧事,前世种种虽如尘烟,可他依旧能学到许多技艺,剑道进境一分一毫都是极为宝贵的,每每使他感慨人生短暂,道途无穷。
行行复停停,正月里三人终于赶回渝州城,此前锁妖塔暴乱,出逃的妖物基本已被武德充沛的百姓人家清剿,如今城里一派节日的欢庆气氛,太平岁月的景象。
近乡情怯,唐雪见一时不敢回返,龙葵又贪看人间风物,于是他们三人又暂住逍遥客栈,不急于前往唐家堡。
这一日,他们在大堂吃茶,听江湖客闲谈世事,便有一人提及所谓“邪剑仙”云云,称此人道行深厚难以揣度,并广收门人弟子,欲建立一个与神剑门抗衡的剑道门派,近日就要派门下弟子来渝州收徒。
景天闻言暗自恼怒,唐家姑娘更是性如烈火,拍桌起身,斥道:“神剑威名岂是随意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当踏脚石的吗!”
“这位姑娘莫要小看了天下人!”
“不错,那邪剑仙虽然名头古怪,却效仿当年神剑云天河之故事,欲传法天下呢!此乃世人之幸,有何不可?”
景天与唐雪见对视一眼,心头沉重,他暗暗传音,“或许此人就是楚门主所说的祸端,看来得打听打听这个邪剑仙的来头了。”
渝州附近最有名望的修行门派自然是蜀山,他二人打定主意,处理唐家堡事端后就赴蜀山探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