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准再想这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云天河神色清明,此番劫数却是过去了。
他们三人稍稍耽搁了些时辰,随即便向王陵深处探索。此时戍卫陵墓的兵卒们相继醒来,对先前经历一无所知,只当中邪,纷纷惊恐奔逃,再不敢回返。
却说淮南王墓内风水变异,滋生许多怨鬼邪煞,嗅到生人气味,纷纷涌来。
这三人如今皆有非凡本领,一个是纯阳剑仙,一个是玄阴剑主,一个是神乐传人,驱散这些小鬼不过举手之劳。
柳梦璃轻声说,“它们的内心很空洞,只有简单的曲调。”
云天河说,“是哦。”他没什么弯弯绕。
韩菱纱却最有感触,此前她领悟太阴剑意,便草创一套太阴练形之术。
太阴者,至虚至无。人身实体,神魂实在,如何能驾驭太阴之剑?故太阴剑主需从纯阳中寻一点空性。太阴无其名,无其实在,无其形体,太阴练形者,便是炼有为无,炼形成空,将身心抟炼为至精至微,便能遁假入虚,于天下再无行迹,于万古再无遗存。无处不可去得,无物再可粘身。故能无所拘束,纵横宇宙。
韩菱纱毕竟修行不足,这套神功奇诀如今只有一些简单想法,而这王墓中的怨鬼却是天生阴物,若能从它们身上借鉴来几分真意,想必于她的功力有长足的助益。
“天河,你帮我把它们困住,我要好好观察观察它们。”
云天河当然应允,抬手画一道剑圈便把周围涌来的阴煞鬼类捆缚其中。
柳梦璃见这些鬼物被晦月无形剑反复戳刺,心中仍空洞洞一片,不免有些感伤,低声说,“这些……这些鬼,都是游荡在天地间的人心执念,借灵气塑形,没有思想,没有痛苦和快乐,它们的心比地上的砖石还冷漠。”
韩菱纱却已经略有所得,“原来如此,要在纯阳中寻找空性,要在纯阴中寻找实有,非有非无,绵绵若存,此乃玄牝之门!”她神色一振,“好了,天河,送它们回归天地吧。”
云天河朝剑圈一指,纯阳剑气闪烁万道金光,将周围阴煞一发扫清。柳梦璃轻轻一叹,“淮南王陵距离寿阳不远,我们把这些怨鬼清除,倒是能保护百姓无忧。”
王墓内多有机关阻挠,许多墓室被大门封死,需解开机关密码方能开启。韩菱纱带着同伴将沿途所有墓室都逛了一遍,可不像是借道的样子。
韩菱纱感慨,“这几百年来,已经有许多同行光顾这里,值钱的宝贝一个都没。”
柳梦璃好奇她的真正目的,“菱纱,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韩菱纱脸上一红,这才表明来意,“其实我是来这儿找不死药的。”
云天河哇了一声,“真的有不死药吗?”
“咳咳,传说当年淮南王同八公服食仙丹飞升,还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这王陵里说不定就有他们留下的丹方。”
“那我们更要好好找找了!”
三人一路探索,到了王墓后殿,此处再无阴煞,殿中高台上孤零零立着王座,座椅两侧扶手上各蹲伏一只玉雕蟾蜍。韩菱纱瞧这两件事物颇为奇特,便近前观瞧。
“你们瞧这两只蛤蟆,左边的是红玉,右边的是黄玉,我猜分别对应‘日中赤气上皇真君’和‘月中黄气上黄神母’,阴阳兼备,天人合一。”
云天河轻轻触碰左侧红玉,而韩菱纱则抚摸右侧黄玉,此本无心之举,然而二人神意正与双玉暗合,顿时玉中生光,阴阳交汇之下,机关感应触发,后殿北墙开启了一道暗门密室。
韩菱纱小声惊叫,“我知道了,这不是简单的玉石,这两件是传说中的阴阳紫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呢!”
柳梦璃面露好奇,“阴阳紫阙?好奇特的名字。”
云天河却终于不再迷糊,他笑呵呵地说,“这个我知道,能吃的。爹告诉我的,这种东西吃了之后,身体就会变得很壮。”
韩菱纱轻笑,“算你出息一会。不过呀,你只说对一半,这阴阳紫阙生在地下,千年化玉,两千年后玉髓成精就能服食,具体是什么用处我不怎么清楚,但据说成精后玉髓就会乱跑,阴阳分离,如果只得到一个吃下去反倒不好。”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柳梦璃表示自己长见识了。
云天河大傻子开始挖玉石,把两块紫阙拿在手里,然后就要刨坑。
“你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想捣乱?”韩菱纱神色不善。
“不是啊菱纱,你说这个东西再埋一千年就能吃了,早埋早享受嘛。”
“笨蛋笨蛋,有这一千年,你早就成仙了,还用得着吃这个破石头啊?”
“可是……好吧。”云天河弱弱地把阴阳紫阙放回原位。
柳梦璃在一旁看着,只是微笑不语。
三人进入暗门,不多时便到了淮南王的丹室,此处便是当年八公炼丹之地,高台上立起一尊青铜大鼎,地上散落数百支瓶瓶罐罐,还有许多竹简,韩菱纱精神大振,招呼同伴四处找寻仙丹药方。
柳梦璃拾起一篇名为《玉鼎灵丹文》的斑驳竹简,仔细辨识,轻声念诵残篇:“……夜半,王梦于青云之上,太一神君现明轮间,瑞气千重,光普三界,垂目示下尔……鸡鸣日出,炉紫气龙腾,顶现晕华,敛于赤绯玉壶,气凝若神丸,方知‘太仙霞丹’乃成,王与八公顿首而拜,心悦服食,终脱胎换骨,白日飞升!……”
韩菱纱大喜过望,“听起来很可靠呢!看来我们得找那个什么赤绯玉壶才行。”
云天河忽然皱眉,“有杀气。”随即凝视硕大丹鼎旁的一枚玉壶。那壶盖抖索,忽然炸开,其中蹦出一股滔天煞气,凝做一头王袍厉鬼,放声尖笑。
“本王,重见天日了!!!”此鬼戾气极大,乃有万端幽冥异象随身,乍然出世,便令丹房内冰霜冻结。
云天河头顶的赤金剑丸忽得一跳,剑啸如雷,将滚滚煞气尽数扫灭,那厉鬼受纯阳剑气辐照,哀嚎连连,不复骄狂之态,高呼“上仙饶命!!”
韩菱纱咳嗽一声,云天河知她心意,当即按下剑光,免得真将这来历不凡的鬼物绞杀当场。
柳梦璃蹙眉,低声示意同伴,“他心中的乐曲凄厉可怖,却是不曾真个心服口服的,仍有兵戈之意。”
韩菱纱老神在在,又咳嗽一声,云天河放出剑光把那鬼物烧得吱吱大叫。柳梦璃凝神听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行了。说说吧,你是哪位?干嘛躲在瓶子里吓人?”
那王袍厉鬼低声下气,“小王刘安,乃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乃、乃是此地主人。各位仙长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找仙丹的。”
淮南王厉鬼愁眉苦脸,神情忿怒,“哪有什么仙丹!都是妖道蒙骗的手段,当年小王与八公服食所谓‘太仙霞丹’,当场丧命,那妖道眼见酿成大祸,又心恐报复,还将小王与八公的魂魄封在赤绯玉壶中,自己逃之夭夭,而今玉壶力量减退,那位男仙长阳气充沛,我在壶中得其助力,方才脱出。”
韩菱纱皱着眉,气鼓鼓地骂道:“你这老头,自己死就死了,还让手下写什么《玉鼎灵丹文》骗人,把地宫修得神神秘秘,让姑娘我白跑一趟!”
刘安畏畏缩缩,低三下四,“小王知错,小王知错,还请仙长大人大量,放我一马。”
柳梦璃低声说,“你心中怨气极大,如果就这样放你离开,今后必要为祸一方。”
淮南王见那白衣的杀才把眉头皱起,剑丸跳动好似死兆星,当即吓得鬼体苍白,“别别别!别动手!小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你心里并非这样想的。”柳梦璃很平淡,仍旧侧耳凝听。
“这、这,那请仙子说一个办法,如何能放我等一条生路?”
柳梦璃轻弹手中箜篌,一曲求仙歌悠然如梦,她叹道,“你既已死,万事成空,为何不就此转世投胎?还要留这作孽之身在世害人吗?沧海桑田,当初害你之人也早就变成一抔黄土,又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呢?”
淮南王原本心中怨气滔天,听得这箜篌点滴,竟丝丝扣住心弦,不由回忆当年求仙之景象,为求速成,自己与八公被那方士蒙骗,贸然炼丹服食,求仙之坎坷多难,身死也不过寻常。他不由慨然道:“天地藐邈,求道日长,仙山无径,胡不归去!胡不归去!哈哈哈。”
鬼体中执念飘散,煞气消融,复归阴魂之本体,“多谢二位仙子,多谢仙长。本王今日能重现人间,再续轮回,已是不易,还是早些归去。”
“啊?这就要走了?”云天河挠头,“那你保重。”
韩菱纱见淮南王即将与八公携手飞入鬼界,连忙问:“喂!老头,你到底有没有长生药啊?”
那淮南王只是摇摇头,随即消失不见。
云天河眯着眼睛,“我看到他们去了一颗星星上。”
韩菱纱摇摇头,“扫兴,什么一人得道,根本是骗小孩的,好了,天河、梦璃,咱们早点离开这儿,尽快去陈州吧。”
一行人这便走出淮南王陵,外头阳光正好,三人快马加鞭,纵身翻过宛丘山,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陈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