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如果把他拉不下马怎么办?”黍叁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你就搬家到侍岭亭去。”项康不动声色的说道:“到了侍岭亭,我保你全家安全,我这个人是怎么对待朋友的,你也亲眼看到了。是愿意做我的仇人,还是做我的朋友,你自己选!”
黍叁犹豫了半天都不敢下这个决心,项康等不耐烦,拽起他就往走,黍叁魂飞魄散,为了不受重罪只能是赶紧说道:“项公子,我去自告,我去自告!你放了我,我自己会走。”
“很好,算你聪明。叫你婆娘把金子收好,跟我走!”
连哄带吓的硬把黍叁拉出了门,项康等人再次乘上了马车,又赶着马车一路直奔凌县县城这边而来,然后紧赶慢赶,也终于抢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凌县城里,找到了官寺所在。然后孙狱掾上前表明来意身份,黍叁也在项康的逼迫下硬着头皮上前,向凌县官寺的差役表明来意身份,说自己害怕单右尉挟私报复,特来自告证明单右尉与昨天被抓的虞知有陈见过节,要求单右尉避嫌退出虞知涉嫌雇凶杀人一案。
黍叁的自告当然在凌县官寺里造成了巨大轰动,凌县的陈县令虽然十分不满黍叁的以下告上,但因为秦法严苛,又有邻县的要员在旁边观摩,不得不马上召集县丞和狱掾等凌县官吏,连夜亲自审理黍叁的自告案。
在县寺大堂上,脸色又青又黑的单右尉自然是矢口否认自己曾经用升官许愿收买黍叁,让黍叁帮助自己报复虞家,已经无路可退的黍叁则一口咬定确实有这样的事,各说各有理,黍叁没办法证明单右尉有这样的口头许诺,单右尉也没办法证明黍叁是在胡说八道,案件彻底陷入了僵局。
不过这也正是项康等人所需要的结果,在无法迅速查清这个案子的情况下,凌县的陈县令只能是宣布将黍叁暂时关进县狱等候调查,同时也不得不命令单右尉退出虞知一案以避免嫌疑。单右尉对此当然是暴跳如雷,陈县令则十分无奈的说道:“单君,没办法,大秦有法典在,本官身为大秦的朝廷命官,只能是依法行事。不过你放心,你的公子遇害一案,本官一定会一查到底,揪出真凶法办,绝对不会让他白白冤死!”
同样是被严苛繁杂的秦法约束,单右尉只能是无可奈何的答应退出虞知一案避嫌,但单右尉又指着在下面旁听的项康咆哮道:“县尊,这个竖子你一定得查,他有很大的嫌疑,我的儿子很可能就是他收买凶手杀的!”
看了一眼神情轻松的项康,陈县令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本官一定会仔细调查他的!”
接下来的事当然是变得更加繁杂,在孙狱掾的帮助下,先是由冯仲出面,暗中把金子送到了凌县吴狱掾面前,求得他答应保住虞知的小命,然后凌县的法制机器全面开动,一边调查黍叁的自告案,一边全力追查单公子的遇害案。接着很正常的,确实是无辜的虞知很快就被排除在了重点嫌疑人的名单之外,然而项康则渐渐浮出水面,成了凌县官吏的重点怀疑对象。
凌县官吏重点怀疑项康的原因,当然是相貌特征十分明显的樊哙曾经在侍岭亭出现过,不但向项康买过刀,还和项康一起喝过酒。不过项康当然是抵死不认,一口咬定自己和樊哙只是买卖铁刀的普通主顾关系,还出示了樊哙留给自己的沛县狱掾曹参开出的介绍信,证明曾经向自己买过刀的樊哙是沛县官差,让凌县官差自己去沛县找樊哙协助调查。
“……你们看,这是那个樊哙留下来的传引,他是沛县的狱卒,替那里的曹狱掾来我这里买刀的,不是什么巨野泽的大盗。还有,你们看,这是那个樊哙买刀的五十金,我连包裹都没打开过,他还欠了一部分,准备下次买刀的时候送来……,咦?”
把樊哙买刀用的金子交给凌县官差查看的时候,打开包裹取出金子做证时,项康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赶紧把随手取出那镒金子放在打铁用的铁砧上,找来铁锤敲打,然后才砸得两下,项康就傻了眼睛——所谓的黄金竟然一砸就直接裂开,露出了其间包裹的生铁疙瘩……
不肯死心的又拿出两镒金子敲打,砸出来的全是生铁疙瘩后,亲自带队来侍岭亭调查案件的凌县左尉和冯仲等人也一起全都傻了眼睛,项康则是怒发冲冠,拔出剑就往冲,疯狂大吼道:“樊哙!我操你娘!竟然敢拿假金子来骗我!我的六十把上好钢刀啊——!”
事还没完,凌县官差急匆匆的北上赶往沛县追查樊哙后,受命出面给项康和冯仲等人帮忙的孙狱掾,也因为案件陷入了僵局,不得不返回下相城里等候调查结果,也悄悄来到了周县令的面前,向周县令报告了自己此行秘密调查的另外两件事的结果。
“……颜集亭那个虞公,不但言而无信,还一女二嫁,在暗地里派人给司吾亭的著名富户陈家带话,让陈家带着礼物上门求亲,做得特别过份。更不要脸的是,陈家自己不小心把事情抖出来以后,虞公那个老不羞竟然还有脸继续求项公子帮忙救他儿子。”
“当时项康是什么反应?”周县令暂时打断了孙狱掾,问道:“他一定伤心欲绝吧?”
“那倒没有。”孙狱掾答道:“而且下吏还看得出来,项公子并不是很在乎那门亲事,对虞家那位美貌异常的玉姝,似乎也不是特别喜欢,好象没什么感情。”
“没什么感情?”周县令十分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那位虞家的玉姝异常美貌动人么?项康这么年轻,又和她有婚约,能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感情?”
“下吏也觉得奇怪,但千真万确的,项公子对那位虞家玉姝十分冷淡,不象是喜欢上她的样子。相反的,倒是虞家那位玉姝,看上去象是十分愿意嫁给项公子一样。”孙狱掾如实答道:“这点下吏可以保证不会看错,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男女之间有没有情爱关系,下吏绝对看得出来。”
“怪事,那小竖子重情重义,长得也还算清秀端正,被女孩子喜欢倒是毫不奇怪,但他怎么会对虞家那位玉姝那么冷淡?”周县令更加诧异,又随口问道:“那单右尉那个儿子呢?是不是真的涉嫌杀了他妻子?”
“不是涉嫌,是肯定。”孙狱掾答道:“下吏在凌县秘查,可以肯定那个单公子绝对是亲手杀了他的妻子,只不过他家有钱又有势,凌县的官吏不敢也不愿意追查,所以才一直让他逍遥法外。”
“这么说来,那个单公子是真的该死了。”周县令点头,又哼了一声,道:“杀得好!法典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江湖游侠替天行道,也是个办法。”
“县尊,那接下来怎么办?”孙狱掾又问道:“要不要秘密追查下去,查项康到底有没有雇凶杀人?下吏觉得他还是有些嫌疑,那个拿假金子骗他的沛县狱卒樊哙,搞不好真的就是凶手。”
周县令不答,半晌才说道:“不必了,姓单的是在凌县被杀的,按朝廷法典应该由凌县官吏追查,我们犯不着多这个事。而且这个案子这么复杂,牵涉到的地方和人那么多,能不能追查到真凶谁都没有把握,咱们何必去自讨苦吃?在上计(报告工作)时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知道这个案子有多复杂麻烦的孙狱掾点头答应的时候,周县令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道:“姓单的该杀,姓虞的该罚,小竖子,看在这点份上,也看在你天良还没有丧尽的份上,放过你这一次吧。不然的话,本官就不信真的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