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对这冥纸遮脸的女鬼愣怔了好半天，才猛地挥着手，大声说：</p>
“别跟我说对不起，没那必要，回去！回去！”</p>
说实话，我的情绪多少有些失控。</p>
我想多数人都不大可能理解我此刻强烈的心绪波动。</p>
两天半前，是我去找吕珍。</p>
不管她前后对我的态度怎样，又是表现的如何市侩贪财，可在我的记忆当中，她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p>
当一个印象中的活人变成死鬼，以另一种不同的形式出现在你眼前的时候，正常人是决计很难在一时间接受这个现实的。</p>
何况在这件事之前，我和吕珍并没有太深入的交集，对她的印象也没有多差。</p>
我让她‘回去’，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不能够接受她死亡的现实。</p>
可是，看到一旁满脸纠结的波波头，我立刻就醒过味来。</p>
吕珍从楼顶摔下来，受了那样的重伤，死亡已经是既定事实，谁也无法改变，包括眼前的鬼差。</p>
“我都说了，他是为数不多的好人。”</p>
波波头对着吕珍又是一声叹息，“行了，你现在总算是能放心，把你未完成的心愿交托给他了吧。”</p>
我情绪还有些波动，想点根烟，可进来的时候连皮带和鞋带儿都被收走了，哪儿有烟抽。</p>
这时，吕珍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p>
“徐祸，我对我的所作所为和对你的态度，由衷的向你说声抱歉。我没脸面对你，没脸面对太多的人，但有件事，我只能是求你帮我完成。”</p>
“你说。”我有些不忍卒睹的闭上了眼睛。</p>
吕珍说：“因为事务所陷入财务危机，我到处找人借钱填补亏空。现在，我死了，太多人的账，我都没法亲自奉还。不过还好，这当中大多数人，都很强势，我死以后，公司拆解，他们应该会从中得到一部分补偿。虽然不一定够，但总算是能还上一些。”</p>
我睁开眼，默默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p>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不会在我死后还惦记着找我讨债。可是，我欠她的，却是最多的。对于她，我不能没有交代。”</p>
“你想怎么交代？”</p>
“还！”</p>
我看不到吕珍被冥纸遮蔽下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话中的坚定。</p>
我问：“你都死了，还怎么还？还有还的必要吗？”</p>
吕珍沉默片刻，突然飘忽着转过身，面朝墙，背对着我。</p>
我瞄了一眼波波头，干笑：“都阴阳相隔了，还有必要这样吗？”</p>
波波头的年纪（或许是因为她的发型太显小），在我看来一直属于不怎么成熟的那一类女孩儿，但接下来她成熟的解释却让我心悦诚服，甚至有种凛然的感觉。</p>
“是债就得还！欠债不还，或许对方会不追究，但有心的人，心里过不去；无心的人，命，跟他过不去！”</p>
震撼之后，我问吕珍，“我该怎么帮你？”</p>
吕珍忽然哭了起来，她背对着我……</p>
就算她正面对着我，被冥纸挡着，我未必就看到她是真哭还是假哭。</p>
可她的哭声极是悲戚，这让我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好受。</p>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活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p>
“我现在有太多的后悔，可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p>
“徐祸，你别怪我了。我和你爸……和荣华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想过通过他得到什么，到他死也没有。”</p>
“可这个事务所，是我小半辈子的心血，是我从踏入法律这行就有的心愿、是我的理想！如果能再重头来一次，我会改变很多错误的决定，但我也一定不会放弃我的志愿！”</p>
“徐祸，我对不起你，我卖掉了你家的房子。可……可我是真没有别的办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