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当局者未必迷。
皇帝也没有忘记蔡邕这档子事,但他不打算一口气解决,当然这个事是王允的逆鳞,想要妥善解决并非易事。皇帝只想借蔡邕这个案子好生运作一番,将自己处理朝政的权力给坐实,这样无论他是否加冠成年,都不妨碍他亲政。
他从袖中抽出蔡贞姬书写的奏疏,拿起给众人示意。
“左中郎将蔡邕因罪入狱,其女以为罪不足以论死,故而伏阙上书,谁知诏书屡入中台,皆遭人有意遮掩,难以递送御前。”皇帝不紧不慢的说道,眼睛盯着人群中的赵戬;“欺上瞒下,你们可知是什么罪过?”
众人再一次惶恐的跪下告罪,皇帝这回没有让他们起来,他说:“这件事我不再追究,日后若是再有发现,以欺君论处。”
“谨诺,臣等奉诏。”听到皇帝不追究这个事,赵戬在人群中不禁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可以说是他应对失措,如果开始回答狡猾一些,不让皇帝抓到话柄,皇帝哪能那么快就扯到臣子和君王职分上去?本来好好的正在对阉寺口诛笔伐,他却耿直的被皇帝带着走了。一会等皇帝离开,赵戬少不得要被王允责备一通,连带着尚书台的人都会对他心生怨气。
“至于蔡邕之事,此案事关紧要,廷尉不可轻下断语。是故……”皇帝看了赵温一眼,赵温见状,立即走到正中跪下听命:“令侍中赵温为使者,持节赴廷尉狱,将蔡邕暂时移交黄门北寺狱。朝会廷议之时,再论不迟。”
在返程的路上,是由尚书令士孙瑞骖乘相送,皇帝闭着眼,安然的坐在车上。
宽大的袍服罩着瘦弱的身躯,随着车子行驶在不甚平整的石砖路上而颠簸晃动。两道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又像是被这摇来晃去的车子弄得心神不安,全然不见刚才在尚书台力压群臣,大权得握的喜悦。
良久,待车子悠悠转过一个直角弯道。皇帝突然开口说话了:“你知道为什么这未央宫道都如此颠簸,路面不平么?”
“回国家,自光武皇帝以来,我朝历代先帝虽屡次赴长安郊祭,对未央宫内诸宫殿大体修缮,然此地终究不是国都之处,不能徒耗钱粮,所以有些宫道和小殿未有整修也是应有之意。自国家迁都至此,这三年里虽然有过动工,但规模甚小,用度拮据,更无暇于道路了。”士孙瑞略一迟疑,但还是选择了更为谨慎的答法。
显然,皇帝并不满意,他把背靠在车壁上,在减轻了部分颠簸后表情未有轻松多少。却见他话语中带了几分不满,生硬的说道:“答非所问,我问的难道就只是宫道而已么?你既然知道我问你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把我当个孩子来糊弄?”
“臣惶恐!国家英明聪慧,臣哪里敢糊弄!”士孙瑞大惊失色,赶忙伏身拜倒。
皇帝没理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嘴里哼着一首士孙瑞熟知的曲调,语义中对士孙瑞像是失望又像是期望:“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簪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