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盖顺站起身来,皇帝方才细细打量着对方。
只见盖顺身长八尺,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长得孔武有力,有点罗圈腿,似乎是经常骑马的缘故。这副身板立在宽阔的宣室殿中,也犹如原野上的大树引人注目。
皇帝有意拉近君臣关系,出口问道:“你说你叫盖顺,可有字?”
“家父曾赐字正言。”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个字起的好啊。”皇帝夸赞了一句,突然说道;“先皇尝言尔父,道:‘恨见君晚。’如今你我相遇,我却以为所见是时,见君不晚。正言以为呢?”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岂会甘愿一直做个看守宫门的司马?如今皇帝明显是记挂着先父对朝廷的功绩,想要施恩于他,盖顺岂能不抓紧机会?只是他早先答应了先父旧部士孙瑞的请托,参与了司徒王允的密谋,此时皇帝突然寻他,没准还跟这件事有关联。事关重大,他不敢为了自己的前途而耽误了所有人的命运,所以面对皇帝的笼络,他极为小心的措辞,尽可能的委婉。
“太公古稀之年才遇文王,照样成就周朝八百年基业。若是得见明主,为其所用,何时都不算晚,又何必争那一朝一夕?”
皇帝很好奇盖顺的反应,按常理说,盖顺晋升无门,又是忠臣之后,在听到皇帝如此直白的拉拢后仍能不为所动,要么是不相信皇帝能给盖顺想要的,要么就是皇帝能给的,别人也能给。
想到这里,他似乎明白一些脉络了,本来对于历史上的王允诛董,皇帝只知道王允、吕布和董卓这三个当事人,可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要知道董卓身为朝廷重臣,手握重兵,要想除掉董卓,绝不仅仅只是刺杀掉就完事的。在刺杀前如何团结各方,在刺杀后如何迅速稳定朝局,安抚军心,王允背后一定是有一个密谋团队来替他出谋划策,完善刺杀计划。
在其中,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侍中杨琦、司隶校尉黄琬等人都是他的盟友和谋主,在对抗董卓的问题上,王允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可谓是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这样一个庞然的刺董团队,所定下的计划自然是万无一失的。借杨琦之口和自己的猜测,王允最早会在今晚让轮值宿于尚书台的士孙瑞与杨瓒撰写讨董诏书,然后连夜送交吕布手中,明日一早董卓将入宫庆贺皇帝病愈,在董卓入宫的路上,必然是埋伏重兵。而如果想要事先埋伏兵马,就必须要得到守卫那个宫门的司马全力配合,而董卓明天入宫要走的宫门,正是盖顺负责的北宫门!
皇帝顿时对盖顺没有多大期望了,但他不肯轻易放弃,他厉声道:“盖顺,你是朕的臣子,还是王允的臣子!”
盖顺听了大惊失色,赶紧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自然是陛下的臣子。”
为了威压盖顺,皇帝特意用上了撰写诏书时才会使用的自称:“既然是朕的臣子,又何故听命王允,谋害朝中大臣?”
皇帝这话在盖顺耳中简直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他忍不住反驳道:“董卓专擅朝政,滥杀臣民,王司徒替陛下伸张,诛杀董贼,何错之有?”
话一说出口,盖顺脸色便登时变得煞白,他到底是年轻,三言两语就入了皇帝的套;“果然有这么回事,王司徒未经允许便让尚书台下诏诛杀大臣,此等行径,与董卓又有何区别?”
见盖顺口拙,一副想为王允辩解又临时找不到措辞的模样,皇帝冷笑道:“嘴上说的好听,是为朕解忧,其实做的还不是争权夺利那一套,你能参与其中,想必王允是许了你好处的吧?你自诩忠臣之后,也不想想这么做又将至朕于何地!”
“陛下,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只是董卓大逆,不得不除,还请陛下深思!”
“我自有决议。”见盖顺已被说得方寸大乱,皇帝如何不知乘胜追击,就此拿下的道理?他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盖顺说出了自己的谋划;“你有所不知,侍中杨琦与尚书杨瓒早已在前日便投效于我,王允等人密谋诛董,虽功在社稷,但矫诏仍是不赦之罪!我有意在诛董之后亲临政务,还天下太平,届时念及王允有功,可既往不咎。尔等忠烈,自当拔擢显要,助我中兴汉室。”
“盖顺,王允能在事后给你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能跟随于我,我绝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