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毒夫说要留下照顾伤者也就罢了,博闻你怎么也不愿意随我进城?”
看到皇子胜期盼的目光,田籍从催耕肩上跃下,道:“我不相信黑水人。”
“我也不信。”皇子胜坦诚道,“但如果不跟黑水人谈,我们这些人如何安然回去?”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高喜叔,道:“况且有吕齐二守之一的高氏作保,想来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高喜叔闻言,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对田籍露出友善的微笑。
然而田籍看都不看他,反问皇子胜道:“胜兄是否还记得这两日,我们分析孙氏大军一夜之间迅速落败的原因吗?”
“当然记得。”皇子胜道,“一则吕王临阵换将,且识人不明;二则吕齐过于依仗商贾之道,致使都中之兵大都染上了商贾的习气,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战局不利,顷刻溃不成军,乃是亡国之师!”
田籍指着高喜叔,毫不客气道:“他就是商贾出身。”
“灵台伯……你!”高喜叔怒目圆瞪。
不过田籍懒得理他,而是对皇子胜道:“这些道理,田籍都能想到,以胜兄之智,不至于想不明白。”
“所以,胜兄非得冒险入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田籍的追心之问,皇子胜沉默良久。
最后,他仿佛有些自嘲地反问道:“博闻可知,我为何取名为‘胜’?”
未等田籍开口,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生母出自交陌孙氏,自幼教导我兵家之道。”
“兵家秩四,名为‘胜将’,这便是我此名的寓意。”
“然则我身为庶出的皇子,又是排行第八,恰如锥子置身于一众钝铁之中,不到放入布囊中的那一天,世人都不会知道我的锋锐。”
“所以胜兄这次极力争取副使之职,就是为了进入囊中,好展示锋芒?”田籍道。
“‘胜将’不到战场上拼杀,如何取胜立功啊!”皇子胜叹声道,“况且比起一般人为将,我的处境还要更艰难些。”
“别人打败仗,尚有机会重头再来。可我一旦失去父皇的信任,则此生再难有出头之日。”
说到这里,皇子胜不知道是感怀自己的际遇,还是为即将冒险入城而给自己打气,慨然道:“所以田胜这一生,若不甘为人下,那就只许胜,不许败!”
……
继皇子胜以后,姚弱也迫不及待登上了高喜叔的马车。
甚至上车后,还回头挑衅地看了一眼催耕上的田籍,大概是想着等见到族叔邹无知后,可以找人告状了。
其他伤势不重的贵族子弟,虽然没有坐车的机会,但都受够了颠沛流离之苦,亦步亦趋地跟随三辆马车进城。
陈毒夫安置好留下的伤员后,走到田籍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远去的车马,长久无言。
直到皇子胜等人彻底消失在城门口后,他才别过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灵台伯既不愿入城,却也没有立刻离去,莫非是打算以身为饵,好替河上的墨闾副等人争取逃离时间?”
话说,虽然一路同船南下,田籍跟这位陈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却没怎么交流过。
对方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同样没有主动结识田籍。
直到此时皇子胜离队,对方才忽然主动搭话。
“确实有这个考虑。”田籍没有隐瞒。
“看来,灵台伯是真的不看好皇子胜的选择了。”陈毒夫恍然道。
“我只是不喜欢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罢了。”
“有理。”陈毒夫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那么你呢?”田籍回头道,“想来也不是真的为了照顾病患,才不进城吧?”
“自然是因为看到灵台伯留下,所以我也留下。”陈毒夫微笑道,“这一路过来,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但凡跟着灵台伯走的人,都能逢凶化吉,日子越过越好。反之,则总会遭遇各种灾祸!”
说到这里,陈毒夫指了指自己,自嘲道:“邹无知大人说我没有‘笃夫’之心,可谓一针见血。”
“我陈毒夫追名逐利,更爱惜己身,哪能一条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