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冉家的货船是我劫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我兄弟放了,要报仇找我。”平成拍着胸脯,一副大无畏的坦荡模样。
“我要那些失踪的船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尸体丢进海里喂鲨鱼了。”
“那就对不起了,今日,我要血洗南溪岛,为那些死去的船员报仇。”少女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她是大放厥词。
那一刻,一种名叫恐惧的东西悄无声息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平成愣了愣,仰天大笑:“你个毛都没长全的黄毛丫头,说这种笑掉大牙的话,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玩泥巴呢,老子怕你老子跟你姓。”
“砰”的一声,子弹擦着平成的耳朵飞过。
平成脸上的笑僵硬的挂在脸上,因为太过突然,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巨大的懵逼中,也因此,那脸上的笑就变成了一种狰狞的姿态。
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紧接着,平成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双眸通红,里边射出愤怒的火焰,他整个人状若癫狂:“老子跟你拼了。”
抄起手边的棍棒就朝明镜冲了过去,犹如一头发怒的雄狮,浑身的气势异常可怖。
韩蜀目露担忧,“小姐,此人难缠,让我解决了吧。”
明镜勾了勾唇,把利泽扔给韩蜀,缓缓往前走去:“江湖人,自然就用江湖人的规矩。”
平成的手下看着那纤瘦的少女,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二当家那什么人,身高一米九,体型高大威猛,力大无穷,这少女在他面前,就如面对雄狮的小白兔,胜负显而易见啊。
惹恼了二当家,她这次死定了。
此刻围过来的海匪里三层外三层,足足有几百人,纷纷吆喝着起哄。
韩蜀紧张的皱起眉头,小姐这样做太冒险了。
今日不管胜与不胜,恐怕都不能善了了。
利泽勾起唇角,这个女人真是够蠢的,这里是哪里?是他们海匪的地盘啊,哪轮得到她一个女人放肆,很快平成就会教她重新做人。
然而利泽眼底的幸灾乐祸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就因震惊而瞪大了眼珠,仿佛并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幕。
平成有勇无谋,他这个勇,还不是一般的勇,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啊,否则当初也不会带着几个人就敢劫了冉家的商船,毕竟冉家的商船上也是配备了尖端武器和高手。
而眼前、他看到了什么?
确实、在巨大的体型差距面前,那少女就犹如妄想撼动大树的蚍蜉,显得那么的自不量力和可笑。
然而那少女的身姿是那么的轻盈灵敏,动作像舞蹈一样的优美,在勇猛的巨人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的优势,然而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力量都无懈可击。
最起码当少女犹如一条灵活的蛇攀上平成的背,那柔弱无骨的手指捏住了平成的咽喉时,现场犹如死寂般的沉默。
本该是红袖添香的腬荑,此刻却犹如死神的镰刀,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平成的命脉。
大家毫不怀疑,只要她动动小手指,就能立刻送平成见阎王。
正是因她的轻松和从容,大家心底才生出一种更深的恐惧。
这并不是她的全部实力,她究竟有多厉害、没有人知道。
这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以及面对强者的崇拜,让他们心底的感受更加复杂而矛盾。
这时候大家才仔细的观察她。
她有着太过迷惑人的容貌和体型,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美丽,像是温室里被精心呵护的娇花,然而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大家看到她辣手无情的一面,才更觉恐怖,但她又是那么的迷人,让人想心甘情愿的死在她的刀下,那一定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平成大脑有短暂的死机,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失败了。
“我实在是不喜欢杀人,但是面对你们这样穷凶极恶的海匪,我又不得不出此下策。”少女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像一曲悠然的梵音。
平成怔了怔,一股奇耻大辱席卷了他。
“胜者王败者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很简单是不是,然而、杀戮改变不了任何事,只会徒增罪孽。”明镜摇摇头,松开了手。
“我相信你的一生一定杀过很多人,但那一定不是你所希望的,杀人的时候,你一定很痛苦吧,但是你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活下去。”
平成痛苦的抱着脑袋。
利泽瞳孔微缩,他看出了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在蛊惑人心。
她先是用绝对的实力击溃平成的自信,让他陷入崩溃,平成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很轻易就会被这个女人给蛊惑,进而被她给利用。
这女人实在太狡猾了。
他立刻开口:“二当家的,你千万别被这个女人给骗了,立刻杀了她……。”紧接着他就被韩蜀捂住了嘴巴。
明镜笑眯眯的瞥了眼利泽,下一刻,她将一把匕首递给平成。
“我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就可以选择杀了我。”
这对平成来说,简直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你一生杀了很多人,再多一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改变的,不过是你的罪孽薄上再多加一笔罢了,这辈子过足了杀人瘾,下辈子……哦,你这种人应该没有下辈子了……。”她摇摇头,甚为可惜的模样。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们,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海匪,也就只能逍遥这一世了,每个人都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些你们杀过的人,都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拖你们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轮回,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受尽折磨。”
少女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却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边,振聋发聩,字字珠玑,让人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敬畏来。
这样的无稽之论,对这些穷凶极恶的海匪来说,简直就是笑掉大牙,然而此刻,没有人笑的出来。
没有人天生就是恶魔,有人被欲望驱使、有人被环境逼迫,最终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路。
有人厌倦、有人沉沦,有人挣扎矛盾,他们不是没有在深夜辗转反侧、愧疚自责,他们也曾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人生胎养、食五谷杂粮,难道就真的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了吗?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一个人被环境所同化,强烈的求生欲会让他心安理得的寻找一套说辞说服自己,以期寻求安全感,但最终这样的人,也会轻易被环境所抛弃。
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人,一个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的人,今天可以杀别人,明天就能被别人所杀,他永远不会明白,活着的真正意义。
明镜就要教会这些人,该怎样尊重生命。
“世间众生皆在六道中轮回,堕落易、而上升难,而入人道的概率,你们知道有多么难吗?”
明镜转身,望向遥远的大海,“在深海之中,有一只盲龟,每一百年它都要浮上水面,而在大海之上,漂浮着一截朽木,朽木上有一个被腐烂的孔洞,而在这一百年一次的浮上海面的行动中,这只盲龟钻入了腐烂的孔洞中,也许无数个千千万万年,才得这一线之机,修得人身的概率,比盲龟遇腐孔还要底,人身难得,你们不修己身,反造无穷杀业,后世你们将再难修得人身,只能永堕阎罗。”
少女的声音有一种极致的平静,带着教化众生的意味,不是枯燥无聊的说教,而是真真正正的让所有人心惊肉跳,忏悔痛恨。
她仿佛就是有那样一种魔力,让人相信似乎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轮盘操纵着世间万物。
“噗通”地面仿佛都在颤动。
是平成跪下了。
他抱着脑袋,痛苦至极。
有更多的人跪下,脸上有茫然、也有面对未知的恐惧。
韩蜀都要被说的跪下了,他深深的看着那人群中央的少女,换一个人说这些话,恐怕早被这群悍匪给撕碎了,但这个人是明镜。
韩蜀仔细想了想,她先是以铁血手段压制平成,给所有人当头一棒,在这个时候,那些人心中就已经生了恐惧,这些海匪虽然干尽坏事,但对强者,是绝对的崇拜。
然后大小姐再以怀柔政策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不费一兵一卒降服了这些人。
但韩蜀有些困惑,大小姐那番言论,究竟是发自肺腑还是演戏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后一个,那这个人太可怕了。
如果是前一个,那这个人就不止是可怕了。
“啪啪啪”拍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人群让开一条道,本来茫然的那些人看到来人眼中立刻迸发出希望:“大当家。”
“冉小姐好手段,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收服了我的这些兄弟,不过冉小姐还是太天真了,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明镜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还以为自己是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吗?人家占着大义、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可你呢,只会让你的兄弟背井离乡客死异乡,死后连个身后名都没有,这就是你可笑的兄弟情。”
秋野郎冷笑一声:“你们冉家又好到哪里去,你父亲你侄子手中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自以为是。”
少女一身洁白,坦荡无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此次前来,是为寻找失踪的船员,带回他们的尸骨回乡安葬,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在等待着他们归去,遇到这样的意外我很痛惜,但他们是为我冉家做事,我就绝不可能袖手旁观,任由他们的尸骨流落孤岛,亡魂无处可去。”
大家这一刻的心情,可谓是复杂至极。
人家的老板就可以孤身奔赴千里深入狼窝,只为带回那些船员的尸骨,回乡安葬,不让家中的父母妻儿空等,而他们的老大呢,替他卖命,死了就死了,恐怕连个坟包都没有,别说家乡的亲人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
而且听说给冉家做事待遇很好,如果遇到意外,家中的亲人能得到丰厚的抚恤金,这差别就更大了。
天天在海上漂,连个女人都见不着,有再多钱又有什么意思。
这一刻,是真的有人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冉小姐这张嘴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在下佩服,既然技不如人,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不过,冉小姐今天想全身而退,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这些海匪加起来有三百人之多,一眼望去还真是密密麻麻。
如果一拥而上,再勇猛厉害的人,又能抵挡得了几时呢?
那少女却不见丝毫慌张,微笑道:“既如此、又有何惧?你们尽管一起上,我明镜若有半分退缩,定叫我不得好死。”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众人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未战便已先怯。
一年轻女子便有如此胆量,显得他们这些大男人何其可笑。
真把她杀了又能如何?就显得他们更厉害了吗?
何况先前她的教化还言犹在耳,大家是真的已经握不住枪了。
“真是好胆量,在下佩服。”秋野郎说着叹了口气。
“冉小姐,说真的,你当我愿意当这劳什子大当家吗?若不是生活所逼,谁愿意过这刀口舔血的生活,我看冉小姐光风霁月,是个胸有丘壑的女子,真真是女中豪杰,还望冉小姐给我等指一条明路。”
这就是服软了,不愿硬碰硬。
秋野郎的那些手下纷纷松了口气。
“只有放下屠刀,你们才能重新做人。”
大家面面相觑,重新做人?
“我们还有机会吗?”
少女微笑道:“昔日阿阇世王生嗔恨心,杀父弑母,造无间罪恶,后来被佛陀感化,而生忏悔,此后修持戒心,终获菩萨果位,难道你们的罪恶能比得过阿阇世王吗?”
那些人怎么想的,明镜并不想知道,然后她就看到他们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枪,跪在了地上。
“枪、在你们手中,是杀人的武器,在警察的手中,却是保护人的武器,你们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吗?”
随着明镜的话落,他们陷入了沉思。
警察、是正义的使者、而他们、却是魔鬼的化身。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人发狂,他裸露的手臂上疮斑十分明显。
大家眼中纷纷露出绝望。
现在他们就连重新做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明镜快步上前,轻易制服了发狂的人,只见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了对方的嘴里,手掌推在他的胸口,那人很快平静下来,睁开了双眼,眼中迷蒙褪去,跪在地上给明镜磕头。
大家这才恍然,原来她手里真的有解药。
这一刻,大家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救世主。
“以后你们要好好做人,走上正道,不可再遭无辜杀孽,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利泽简直恨死了,这女人实在太过狡猾,这群蠢蛋,轻易就被这个女人蒙骗了,利泽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
秋野郎走过来,“冉小姐一席话,让我受益匪浅,自己之前那些年,竟是白活了。”
“我们现在可以谈谈那些船员的下落了吧。”
秋野郎下意识瞥了眼利泽,唇角微勾:“当然,冉小姐这边请,咱们进屋里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