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在将要离别的时候过的飞快,转眼间,八月初六就到了。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大雪就被拽了起来,其实她本来也未曾睡着,前一晚孙氏在她房里说了许久,塞了一叠王氏给的银票约两百两,只告诉她陪嫁是无法给的太多了,毕竟怎么比也比不过那等大户人家,七拼八凑凑了十抬。将来无论姑爷好坏,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姑爷那等大户人家只怕是少不了妾室,大雪又无甚容色,怕也争不过别人,一定别苦着自己,但那等人家轻易也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只要往后得了一子半女,日子总归比田家还是好过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给家里捎个信,家里哪怕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她想法子。大雪心知孙氏是在安慰她,且不说和离是如何惊天动地的事,就说那等大户人家怎会再轻易相见!以后她与青山镇,与大槐树村只怕是难得再回了。至于对未来夫婿的期许,她是一点都没有的,只安慰自己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就这么一夜思来想去,就到了梳妆的时候,王氏派来的梳妆娘子把大雪真个涂成了雪,一头浓密的青丝挽起,一番操作下来,倒也看出几分清秀的意思。
大雪梳妆完毕,只听得外面一阵鞭炮齐响,“迎亲的人来了!”只见一抬抬聘礼流水般的抬进了大雪家小院,顷刻间把小院占的满满当当,有好之人早已数清聘礼是三十抬,刹那间震撼了槐树村的人,但在片刻之后,只见那鞭炮硝烟中一名身着红色礼服的男子,俊美无匹,骑在骏马上款款而来,只惊呆了一众人,后来有小媳妇回忆:见到赵家大爷的时候,那等仙人风姿,只叫人连呼吸都不敢了。
农家办喜事本就规矩少,匹配的又是这等人家,大雪轻而易举的就被抬走了,时隔多年以后,她还记得那一天,属于她的荣光的那一天,她穿上出生以来最好的衣服,生平第一次化了妆,隔着盖头她看到了一双白净袖长的手,弟弟小怀生撕心裂肺的哭声、母亲孙氏不舍的流泪、父亲的笑容,还有人群中依稀是大春喊了一句“大雪!”
轿子颠簸了两个时辰,才来到了谷陵的赵家老宅,往后的每一步她就像是木偶一样被提着线,耳边常常想起田嬷嬷的提醒,总算是没有出错的将婚事办完,大雪被安置在喜房里,身边除却她认识的田嬷嬷和春枝,清一色皆是赵家的婢女,她盖着盖头,又累又饿,却不敢要水要吃的,生怕被人笑话。不知怎地,本该是热热闹闹的闹新娘的喜房里,也是静悄悄的,除了新嫁娘大雪,就只有婢女。大雪不知规矩还当是本该如此,但是田嬷嬷见此情况,心里自有了一把算盘,不禁对新夫人的未来担忧。
眼见夜色渐深,只把直直坐着的大雪累的腰酸背疼,终于一阵脚步声传来,“公子回来了!”大雪一惊,屏气坐着,透过盖头,只见那人先到桌子边坐倒,接过了丫头递来的茶水,就那样坐着再无声息,过了许久,田嬷嬷鼓起勇气“公子,可以揭盖头了”又是一片静默,那人终于起身,接过婢女递来的秤,一把将盖头揭了。大雪只觉眼前一亮,还未敢抬头,只听得一声吩咐:“伺候夫人梳洗吧!”“是”一众婢女应声而动,大雪又开始变身木偶,由着婢女卸了头上脸上装饰,换了一身衣裳,待全部整理完毕后,只见屋内婢女退去,一人在床边的榻上侧躺着无法观其容色,大雪心内惴惴不安,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心知,按照田嬷嬷的教导,此刻她应该问候夫君是否要安置,但是那话却犹如千斤,怎么也说不出,她站了许久,只觉得整个人累的快要倒下,只见一片衣角闪动,那人将烛火吹灭,一片漆黑中将她带上了床……
一夜自是不提,因前一晚大雪几户未睡,又被折腾一天,事后她倒是睡的沉,早把孙氏给她的交代忘了个一干二净。迷迷糊糊间被人推醒:“夫人,该起来了。”她睁开眼,惊觉夫婿不知何时早已离去,一众婢女正候着她起身,见她睁眼,忙穿衣梳洗,一番动作下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更没有自信了,她大概认清了夫婿屋里的四个大丫鬟,名曰:落英、流觞、曲别、宛莹。光听这名儿,就比自己的“大雪”不知好听了几倍,更不要说她们一个个容貌秀丽,身材窈窕,自己是再怎么打扮也是不及的,大雪心内暗叹。
曲别有一手梳头的好手艺,一盏茶功夫就将大雪收拾好了,又听了田嬷嬷的意见换上了酒红色深衣,听说赵大爷已经在外室候着与她一起去与祖父祖母等长辈请安,她忙不迭的出去,又听的田嬷嬷的咳嗽声,方知自己行走太快,流觞和落英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波又低头不语,大雪喘息间调整了步态,待至院内,远远见到一人长身而立,负手等着,大雪心知这是自己的夫婿,虽则成了夫妻,有了夫妻之实,她确是连枕边人的长相和名字皆是不知的,她滚烫着脸行至那人身后,那人头也不回只说一句:“走罢。”大雪忙跟着行走,但那人身高腿长,又不会照顾她,只把她跟的脚步飞快,哪怕是田嬷嬷把嗓子咳破了也未曾放慢。
这处赵家老宅虽年岁久些,但几代人的打理还是能看出来大家族的底蕴,大雪一路不敢抬头只紧跟着夫婿,却未曾留神夫婿已放满了脚步,一头结实的撞了上去,只把她也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人身子一僵,转身回头拉了她一把,这此时,大雪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到了夫婿的长相,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周围像是被烟花炸了,那人俊眉修鼻,丹凤眼、高挺的鼻子、白皙的肤色,只觉得犹如天人!只这一眼,无论后来发生了多少事,大雪的心这一辈子再也没从赵淮安的身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