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者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叹道:“朱仲楉,呵,朱仲楉,祖宗弱啊!爹本来打算带着这个秘密去死,可是……”
“咱们朱家子嗣艰难,到了你们这一代才有了恁兄弟三个,偏偏老二好勇无谋,缺少算计,老三倒是好读书,可他只知道死读书,要是万一让他考了科举做了官,只怕这秘密早晚会有暴露的一天,到那时候,不仅老三这官儿做不成,反而要成为你们兄弟三人的催命符。”
“等爹去了以后,你们三兄弟就这么隐姓埋名的过活吧,老三也千万别再想什么科举做官,也别想着大富大贵。”
“老大,你是你们兄弟三个里面最沉稳的,但是爹看的出来,你也是心最野的那个。”
“爹死了之后,你千万要看顾好他们,再忍忍,千万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朱晓松抓着这个便宜老爹的手,认真的答道:“爹,你放心,我一定看顾好老二和老三,给他们娶上媳妇,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老者嗯了一声,脸上那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却愈发明显,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甚至还哼起了小曲:“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倒有,九年荒……”
朱晓松瞧着眼前这个只叫了一天爹,如今更是直接撒手人寰的便宜老爹,心里就好像被几万头神兽奔腾践踏过一般的凌乱,就连朱二旦跟老三也都被惊呆了,一时间兄弟三人竟是忘了哭爹。
过了好半晌后,朱三顺才嗫嚅着道:“大哥?爹的事儿……”
朱晓松红着眼睛站起身来,沉声道:“把爹火化了,暂且不下葬,骨灰咱们带着。”
老二顿时急了,叫道:“不行!咱爹有儿子,又不是光棍绝户,怎么能不入祖坟下葬?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嘛!”
老三同样也是一脸愕然,问道:“大哥?你不让咱爹入土为安,还要把咱爹给烧了带着?你!你这是大不孝!”
朱晓松瞧着朱老二和朱老三,反问道:“祖坟?咱家的祖坟在哪儿?是在这兖州府还是凤阳?又或者是顺天府?”
听出了朱晓松话里的意思,老三忍不住皱眉道:“大哥,大明早就已经亡了!难不成你还想反清复明?咱们就按爹说的,隐姓埋名的活着不好吗?”
老二也出言道:“对!那乾隆爷……乾隆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就算你要反清复明,起码也该等父亲下葬之下再行商议吧!”
朱晓松却是呵的冷笑一声,说道:“现在把咱爹下葬,你们是打算等建奴来了把爹挖出来锉骨扬灰?咱们现在先把咱爹火化了,回头等赶走了鞑子,咱再把爹风风光光的埋到顺天府皇陵去。”
“还有,你们问我为什么要造反?还问我活着不好吗?那我告诉你们,活着当然好,蝼蚁尚且知道偷生,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朱晓松踱步到屋门处,伸手推开屋门,望着屋外刚刚露出的一点儿朝阳,说道:“可是,你们来告诉我,像那种没有丝毫尊严,甚至不如狗一样的活着,那……还叫活着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见过光明的人,无法忍受黑暗。
一个习惯了恣意文字的人,无法忍受因为写一句“一把心肠论浊清”就要被处死的文字狱。
一个习惯了挺直腰杆的人,无法忍受建奴对外怂成狗,对内却要骑在百姓头上屙屎拉尿的欺压,更弯不下那双膝盖。
为什么一定要造反?
穿清造反还需要理由?这特么不是扯蛋么,为了不被套电钻这个理由够不够啊!不喜欢顶着猪尾巴招摇过市这个理由行不行啊!
当然,像叶赫那拉·英那样儿的不会想着造反,像晴川那样儿千古穿越只为送的货色也不会造反,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但是!他朱晓松是既得利益者吗?并不!恰恰相反,朱晓松是天底下最大的既失利益者!
难道非得整出什么苦大仇深的灭门惨案才有充足的理由造反?那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最后仅剩五人存活的大同之屠够不够苦大仇深!被穿清女心心念念惦记的豪格给屠戮一空却又栽赃到张献忠头上的四川百姓够不够苦大仇深!
沉默了半晌,朱晓松又接着说道:“就算咱们愿意隐姓埋名苟活下去,可是只要朱仲楉,朱仲椃,朱仲椖这三个名字走漏了哪怕一丁点儿的风声,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记着,想要不走漏一丁点儿的风声,要么咱们三兄弟都死掉,要么干脆让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否则,咱们永远都得提心吊胆的苟活。”
所以,即便是不扯什么黑暗不黑暗的,也不扯什么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朱晓松也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
朱晓松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老二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那就是光凭咱们三个造反自然是不够的。”
“但是,有了刘举人,那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