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情势危急,郑成功还是可以带着卫队跑路的。本来,能否斩首郑成功,对于这单一一场战斗而言其实并不重要。那么大的范围,明军根本看不见郑成功是不是还活着。到时候,哪怕是郑成功跑了,只需要把那面书着“闽王招讨大将军国姓”的帅旗砍倒,明军必然大乱,一切就可以彻底逆转过来。
更何况,阿商格并不相信郑成功会弃军潜逃,这个满清的生死大敌是何等的刚强骄傲。等到他将那两个镇的明军碾成了肉泥,郑成功也一定会在帅旗下继续拼杀,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撑到明军的正面战场上的全胜。届时,一战斩首郑成功,能够逆转的就不仅仅是这一场战斗了,整个东南战局都将彻底翻过来,他们就用不着那支尚且身在西南的主力了。
但是,主帅遇袭,明军左翼和右翼鞭长莫及,中军一定会设法回援的。这一遭虽然郑成功在排兵布阵上出了岔子,使得他们的成功大为提升,但留给他们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否则,一旦被明军的步兵黏住了,哪怕是因此拖慢了中军的进攻节奏。只要清军的右翼彻底崩溃,只要满洲八旗溃逃,汉军八旗和绿营根本不可能继续拼杀下去。那时候,他们反倒是需要为这支骑兵的命运担忧了。
机会只有一次,阿商格的皮鞭在胯下良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吃痛的战马在嘶鸣的同时也不得不迎合着主人的意愿。这时候,若有飞燕超低空掠过青草,亦不免会被马蹄所踏。
清军的骑军在固山额真的率领下飞速奔向郑成功的帅旗。对此,明军显然也有准备,三个镇的骑兵径直的迎了上来,无有丝毫的畏惧。
明军的骑兵镇每镇千骑,在驻地和营寨确是有专门负责运输草料和照顾战马的辅兵,但是战兵确只有这两营一千余骑而已。这样的建制已经持续很久了,相较各战兵镇已渐次扩张到五营的编制,源于南方并非产马地,更多的还是依靠缴获和新建的一些规模小的可怜的马场供给,能够如此,已是殊为不易的了。
三个镇,便是六营三千余骑。对上任何一个省的清军,都无疑是令人侧目的存在。但是他们的对手却有足足有他们的两倍之多。而且,其中不光有满洲骑兵,更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甚至,就连那些汉军八旗的骑兵也多是打了十几、几十年仗的老兵。
先是箭矢如云层中正负电荷不断碰撞,紧接着,便是两道闪电的碰撞。滚滚的雷鸣中夹杂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仅仅是一个回合,明军的骑兵便有百余骑或死或伤,而清军那边甚至连一半都不到!
数量上碾压性的优势是其一,双方的技战术水平存在差距便是其二。可犹是如此,仍旧看得阿商格不住皱眉。
就在刚刚的电光火石之间,凭借着征战数十年的丰富经验,他可以清晰的看出来这些明军的战斗力远在他的预期之上。无论是骑射、马术,还是马上搏杀和袍泽之间的默契,清军确实更胜一筹,但也并非是单方面的屠杀。其中很有一些明军表现出来的素质已经丝毫不逊色于他当年见过的那些九边明军的亲兵、家丁,而清军的伤亡也基本上都是这些家伙造成的。
据他所知,从永历八年郑成功、陈凯和李定国三人协力收复闽粤两省以来,广东临近的南赣、江西、广西,甚至包括广东本省都是烽火连天,陈凯几乎每年都要与洪承畴、定南藩、以及江西、南赣的绿营兵大战,而福建则要平静很多。
但是,郑成功在这期间可一点儿也没闲着,在打开浙江局面的长期战事中不断的轮换部队,明军的战斗力保持得很好不说,通过训练和战斗的结合也有效的提升了部队的战斗力。而这三个镇的骑兵,便是其中最为显而易见的,因为他们不似其他各镇有新的战法作为助力,他们有的只是对于自身技战术水平和指挥官指挥能力的提升,仅此而已。
闽粤明军的步兵越战越强不说,就连骑兵的战力也在稳步提升,这让深知满清内情的固山额真更加坚定了要一战将这支闽粤明军的脊梁骨打断的信念。而此时,凭借着兵力的压倒性优势,吃掉这支明军骑兵集团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但是,主战场上清军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郑成功可以拖,他阿商格却绝对拖不起!
此刻,短暂的碰撞过后,只见他一声令下,策马于其后的戈什哈将帅旗规律的摇动,汉军八旗的骑兵便在那些汉军旗的梅勒章京、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的率领下不计伤亡的拼死缠住明军的骑兵镇。而他则率领满蒙八旗的三千余骑调转方向,试图绕过这片战场,直扑郑成功的帅旗。
清军的心思,明军自然明白,他们战场上左冲有突,竭尽全力的想要把阿商格拖住。奈何,双方兵力差距实在太大,只有对手一半的劣势让他们使尽了浑身解数也难以达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军的铁骑扑向郑成功的帅旗。
好容易甩开明军的骑兵,斗志熊熊燃烧的阿商格当即便是狠狠的抽了胯下战马一鞭子,受痛的战马陡然加速,转瞬间便让他重新获得了一马当先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未及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郑成功的帅旗方向,已策马于其身侧的觉罗雅布兰的一声提醒,却让他陡然一惊。
“那些弩手,在披甲!”
弩手披甲?
这不应该有什么好新鲜的,因为只要甲胄富裕,弩手身披布面甲、棉价或是皮甲都是可以的,只要不影响手臂运动,不对弩手造成太大的负担就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射击的时候往往也是会被遭到敌人的干扰的。
阿商格很清楚,觉罗雅布兰绝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家伙,他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只在一瞬间,他的内心深处便被忧虑所占据。而恰恰就是这一瞬间,他转过原本回望骑战的视线,极目远眺,所看到的那一切让他这个百战余生的老将直接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