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光拿别人的短处说事,该赔的就得赔。”
“快点送医院哟,不然把肚子的孩子撞流产了,罪过就大了。”
“扯皮的事还是到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说。”
在群情激愤之下,司机气焰灭了不少,但场面僵持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在平阳街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僵持了一段时间,一位身材高大壮实、打扮时尚的男人叼着过滤嘴烟,扒开人群走到事发地。人群不由后退几步为他让道。你道来者是谁?是平阳场人人都认识的船老大加地痞“卓疤子”。他本名叫卓豹,与卓剑是同一个高祖的兄弟。他的产业几乎垄断了蛇溪上的水上生意。他的财富矗立在平阳码头上高高的砖楼上、泊在码头的十来艘船上。他是出了名的凶狠,据说当年为争生意,他带着小弟,提着大砍刀,将外来船老板砍得人仰马翻。当然,他也付出了代价,进监狱吃了三年牢饭、左脸留下了长长的伤疤。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些代价成了他让人胆寒的本钱,出狱后,他集结兄弟软硬兼施独霸蛇溪船运。平阳场打着“卓疤子”旗号办事,有时比公安说话管用。
“疤哥,你来了!”司机六六显得甚是恭敬。
卓豹盯了六六一眼,脸色疤痕抽动了一下,然后目光被向倦飞白如凝脂的面容被捕获,他此时竟有晕厥、想入非非的感觉。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大哥的尊严、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扭头问呆若木鸡般的卓剑,“烟灰儿(卓剑绰号),这就是三嫂?”
“嗯。”卓剑似醒悟过来,像是遇到了救星,“疤子兄弟,这个,怎么弄?”
“外侄陈斌把事情给我说了。三哥,放心,事情交给我,先把三嫂送到医院去检查。”卓豹转过身拍了拍六六,“老六,上车,把车开到旁边,我有话给你说。”
众人慑于卓豹及其小兄弟大大小小的劣迹,知趣地为货车让开一条道。车顺利地开到空旷处停稳后,六六小心地问,“疤哥,有什么话?”
卓豹从怀里摸出“刘三姐”牌香烟,递给六六一支,自己叼一支在嘴上,六六赶忙为卓豹点上。卓豹吐了一口烟,用右手食指在车窗外弹了弹香烟头,侃侃而谈,就像法官熟练地审判着案件的是非曲直,“卓老三这一房他们这一辈就只有他这个香火炉了。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篾匠,年过四十买了个媳妇传宗接代不容易。如果你老六把媳妇给他搅黄了,那你罪过不浅啊。卓老三是我隔房的三哥,刚才你已经知道了。还有一层关系,你知道不?莫看卓老三不中用,他的亲外甥却是平阳乡的副乡长,年纪轻轻的,三十岁不到,前途似锦。无巧不成书,我那外侄刚好从那里路过,你们之间发生的事他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外侄是个聪明人,这种事情明面他不好出面,只好找到了我这个舅舅。老六,你也是跟了我多年的兄弟,关系厉害我都讲清楚了。我看事情就不要扯到官方去了,你把我三嫂的医药费、人工费付了就行。”
“我听疤哥的,就看三嫂子依不依。疤哥,我多罗嗦几句,你那三嫂明显是碰瓷,一点儿事情也没有。想进派出所,真实意图是什么,你得多个心眼。不然,你那老实巴交的三哥要吃亏……”
“她一个丫头片子翻得起多大的浪!他奶奶的,长得怪好看的,看得老子心头发痒。”
回到事故现场,围观人群散去。少了人群的推波助澜,向倦飞完美出逃计划就这样流产了!为了掩饰自己出逃心思,顾及今后日子怎么过,她只得接受卓豹的调解,然后跟着卓剑来到平阳乡卫生院检查身体。
平阳乡卫生院坐落在山脚下的开阔地上,山上黛青底色衬托着几簇枯黄,显得沉静而安详;只是冬风阴冷,吹进病房,不断搅动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让躺在病床上装受伤的向倦飞更加心烦意乱。她恨突然闯入的“卓疤子”把她巧进派出所回乡的计划给搅黄了,那种即将成功却陡然失败的失望和欲摆脱泥淖而不能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慢慢弥漫心空。卓剑倒没有觉察到向倦飞有什么不良居心,只感觉她比原来更沉默寡言了,还乐颠颠地伺候着大肚子倦飞,跑前跑后,嘘寒问暖,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