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之后,蔚宗由是想到。
虽说是友盟,尽了识大体的义务,但是心中这一口气总是不顺。此刻竟也隐隐希冀,有人带头发难才好。
过了半刻钟,一青一白两道气机一卷,有两人联袂而至。
这二人并未借用任何飞舟法宝,但行步顿足,起落驻形,一任自然。仿佛空山新雨,虹霓化影。
靠近之后才看清,一位方面阔颐,着半身精甲,背上两根乌木棍左右交叉;另一位身形枯瘦,双臂过膝,虽然时时挽手,但是两道长袖依旧是曳地而行,面色淡泊红润。
真幻间中,不兴举伞之法。二人并肩而行,向中央靠拢,气机时时散逸,蔚宗等人都是感受到了极强的压力。
那年轻侍者虽有人情练达之功,但是毕竟道行相差太远。这时只能暗暗叫一声苦,然后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情况。
禀明情形之后。
背负双棍的这位,眉头不自觉的一挑。
而双臂过膝的那位,却完全面无表情,可谓胸有城府之严。
片刻后,他长袖微微一摆。年轻侍者终于如释重负,快速告退;行出百丈之外,连忙擦拭了额头汗水。
这两人凝立一阵,驻足二三十息,果然往第二层的座席上去了,并未多事。
断空门简立泉、赤雷天殷融阳。
又过了一刻钟,尘海宗乐思源、玉蝉山祝安平相继赶到。
但因二人来到之时,因为已经先有了简立泉、染见浮等五人的“示范”在前,也未劳多费唇舌。尽管二人都面色十分诧异,但终还是不动声色,往各自座席去了。
又等候了一阵,再次见到两道强盛气机落下。
以规模而论,似乎与简立泉、殷融阳大致相当;只是精微丰润处略有不足。
这两人,一位中年文士打扮;一位红脸粗服,气质宛若乡农。
有琴文成合桑蕴若。
有琴文成还好说。桑蕴若却是个直来直去之人,最合武道风范。
略览此间布置,不待那年轻侍者上前指引,桑蕴若哪还不知其意。早把双手重重一拍,高声喝道:“这就是九重山的待客之道吗?”
声虽不高,但却在方圆千里之内,引出一股强烈的震动之力。
刚要上前的那星境侍者,忽地感受身体一酥,虽完全不曾受到伤损,但是似乎连最简单的舞空术也忘却了;好似喝醉了酒一般,从半空跌落。
正席上寥寥可数的十余盘盏,连通那些个水果茶点,一齐化作烟尘。
恰在此时,一个清淡声音袅袅升起:“数百年前。阖町氏古樵,今懒氏席乐荣。并称双璧,号称武道未来的希望所在。只是后来,你我却渐行渐远。可惜了。”
众人定睛一望,正席东向,悄无声息的多出一个人影,闲适落座。
除了此会正主——九重山百里开济之外,更有何人?
有琴文成、桑蕴若、乐思源、简立泉、殷融阳。五大日耀武君,皆是微一失神,旋即面色一变。
有琴文成、桑蕴若、简立泉、殷融阳四人,乃是与百里开济有过照面。四人此时心中不约而同的浮起一个念头:和上次相见之时相比,百里开济似乎突破了增无可增的极限,根本之厚,仿佛荷山而行;又大大飞跃一步。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玄妙莫测的境界!
而乐思源成道未久,乃是与百里开济头一回碰面;更是心中一沉。
似乎百里开济的道行之浑厚,尚在上回试探交手归无咎之上。
除此之外,百里开济的话语和气象,飘飘渺渺,似乎超越了敌友、人我之界限,以一种极平等的态度和众人对话;堪称大为反常。
再联想到今日特殊的座席布置,只怕……
今日之会,非比寻常。
百里开济一言既出,便冲着桑蕴若一笑。
桑蕴若眉头一皱。
刚刚百里开济这句话,似乎是对他所说。
“席乐荣”是百里开济即将更名换姓后的新名,这他是知晓的;但“古樵”又是谁?似乎指的是他桑蕴若?阖町氏古樵,今懒氏席乐荣,并称双璧……此言何意?
未等他琢磨明白,百里开济已转过身去,对殷融阳言道:“丰仑氏山城弘。你当年跻身丰仑氏内选,也是磕磕绊绊。不想最终也能一举跻身次席,也可谓笨鸟先飞了。”
“笨鸟先飞”这四字,用在常人身上是褒扬;但用来形容一位日曜武君,实在是大大的失礼。
但殷融阳却无暇顾及。
百里开济之言入耳,他只觉囟门蓦然多出一股迷障,异常烦恼;但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
百里开济长声一笑,瞥了蔚宗、于雪峰、祝安平三人一眼,貌似萧瑟的言道:“徐华田、厉长平、许铭智。至于你三位本领根基皆属寻常,我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认真比较,似乎内符六人、较之外符六位,还要稍逊一些。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大梦不醒,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说到底,尔等不过是做个看客,看席某人如何承揽这一界的气运!”
除殷融阳隐隐感到有三分头痛、晕晕沉沉之外,其余七八人,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百里开济的疯言疯语。
席乐荣抬首望天。
下一瞬,望向天穹中烘然腾起的半醉云霞,他眼前一亮,低声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