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咎抬首一望,此人名蓝经业,乃是昌河道一家名门之执掌,功行在四十八人之中算不得出色。
蓝经业原本肤色蜡黄,此时粗粗一望,却似血色丧尽,呈现惨白之色。
之所以迁延数十息,是柳长老传令之后,数位签下“阳符”之宾客推搪不过,选择抓阄的缘故。最终蓝经业运道不佳,择中出阵。
能够修炼到明月之境,并无一个蠢人。之所以在阴阳符契之中做出了选择,便是对风险收获有过充分的考量。只可惜紧云环斗法、对方压轴之人提前出战,这些都是预先想象不到的变化。遇此危局,也怨不得旁人。
龙方云略一沉吟,道:“事先契书之中,有关畏战怯战的条款,皆可免了。蓝道友只消出阵之后,挡得住一招,便可认负退还。”
尚明博、金志和,亦同出勉励之言。
蓝经业闻言精神稍振,连忙道:“龙掌门仁厚之德,蓝某谢过了。”
言毕,转身一起遁光,落入阵中。
唯归无咎双目微眯,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结果是注定的。
果然,十余息后,耳畔再度传来清响三声。
不必去看,蓝经业一条性命,已送在这里。
前一战,归无咎随手败了一人之后便果断回返了。而这银甲人却不然,反手将蓝经业击毙后,依旧凝立半空,似乎在等待下一个对手。
归无咎虽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是往来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又何妨一试?登时再起遁光,入阵。
果不其然,那银甲人嗤笑一声,再度举起将符,高挂免战牌。
这一声笑,是银甲人出阵之后,第一次“出言”。按说银甲人一袭面具加身,藏头露尾,看似是个阴郁险刻之人。可是他这笑却甚为宏亮透彻,壮而有声色。
归无咎依照旧例,选择斗倒一人之后回返。
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如此情形,重复五次。
尘海宗一方六人殒命,双极殿亦有五人死在归无咎手上。
归无咎一旦上场,那银甲人便选择下场避让。可是待归无咎一旦退去,银甲人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第一时间重返斗场。
之所以尘海宗一方多死一人,是因为那银甲人斗战之后,其实是留在场上的。唯有见下一个上场者是归无咎,方才退避。当中有一战,龙方云等人刻意相试——一人败亡之后,又遣出一位外门宾客迎战。银甲人果然照单全收。
其实破局的方法也甚是简单。若是归无咎斗倒一人之后,主动留在场上,那么银甲人便避无可避。
但龙方云、乐思源等人却开不了这个口。
如此,便呈现出这诡异的僵持之局。
归无咎见龙方云等人眉关紧锁,突然言道:“说来,是归某人抢了乐道友出阵的机会。归某心有所感,若是乐道友出阵,那人未必会选择退避。”
乐思源闻言,目光一凝,并未接话。
初时他本是当仁不让,要踊跃出阵的。可是见那银甲人将这凝力归真、势后生雷的手段一连施展五次,此时心中未免有几分压力。
现在乐思源已尽可能高的估量敌手之实力,或许那银甲人道行已与归无咎相若,而略胜自己一筹。
然尘海宗继任之人的责任,却又不可推却。
金志和抬首望了一眼乐思源脸色,缓缓道:“该用此策时,不可优柔寡断。若是那人自负,便是机会。”
乐思源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龙方云低声言道:“你要几人?”
见乐思源皱眉不语,龙方云续道:“胜负事大,不可勉强。乐师弟务必据实而言。”
乐思源轻舒了一口气,静言道:“四人。”
龙方云一点头,再度举起玄音法螺,低语几句。
刹那之后,遁光一现,果有四人并肩出现,冲龙方云齐齐一礼。
和刚刚犹疑畏战的蓝经业等人形成鲜明对比,这四人面容凝肃,不苟言笑,但是一身气机却是凝练合一,好似张弓满弦,蓄势待发。仔细去看,方能发现其双眸之中,隐隐发红。
四人皆是尘海宗本宗长老,并非宾客一流。
乐思源不言不语,只上前冲着四人躬身一礼。
龙方云言道:“抚恤之法,门中自有定例,四位师弟勿忧。”
四人中当头的那位微一点头,沉声道:“丁某先去了。我四人亡故之后,乐师弟能够挫败此人,吾便无悔。”
一展袍袖,便遁身出阵。
归无咎心中微动。
若是仙道斗法,功行差距大到足以一击必杀的程度,那么连续胜过十人百人,实是轻而易举。可武道相搏,主帅固然重要,兵卒却也不可轻忽。
正因为归无咎隐隐知晓其中暗藏伏兵,才不肯出这风头。每每出战,胜过一人便及时收手。
如今尘海宗先亮牌,倒要看一看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