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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公元二00八年。

新春伊始,一场百年罕见的冻雨凝雪,恶魔般地雪卷了华夏南疆的大部份土地。一时间,煤电短缺,信号中断,用水告急,蔬菜肉食空前涨价,百姓处于一片惶恐之中。

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府,心忧百姓,迅速启动应急预案,调拨资金,驰援食品,海陆空立体式抢运各类救灾物资;组织数以万计的救灾队,奔赴抗灾第一线;不少志愿者胸怀满腔爱国热血,自发地出线、出车、出人,意无反顾地投入到抗冻救灾行列。一场新的、大规模的抗冻救灾的人民战争打响了!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大家的优越性和团结互助的伟大民族精神。紧迫的形势有了好转。但冰雷封路,电网遭毁,给救灾物资的运输、民工游客的返乡和救援行动都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滇东北的水泽县,便是一个典型的重灾区之一。由于主道被封,致使十数万往返的民工困宿山谷。饥饿和寒冷威协着他们的生命,全县不少偏僻之地的百姓,亦处在饥寒交迫之中。

省、市均派出了多个抢险救灾队。地方驻军、公安武警、交警路改、民只预备役及地方群众十数万人参加了会战。

水泽县城西部,耸立着一幢老式的职工五层楼。退休在野的老监狱长田刚,多日以来,在他那五十平米家里的十二平米的客厅中,反复地收看央视的“新闻联播”及其他电视台有关雪灾的报道,这使得他寝室不安,彻夜难眠。不少抗灾英雄的事迹,让他感动不已;无数百姓遭受饥我和寒冷,令他心中莫名的伤痛。更让他牵挂的,是老城乡小箐村一个犯人的家属:一个年逾六旬、身患残疾的老妇及年仅六岁的孙女,着实让他放心不下,甚致是揪着他的心!

“不行,明早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否则,我的心楸着疼呀!”

“什么?”老田的自语弄醒了妻子,妻子急问:“你心疼?是不是没吃药?我给你拿去。”

“我心疼百姓遭罪呀!”老田对误解的妻子道:“尤其是小箐村那家奶孙俩……你看电视没得?望江县……”

“看啦看啦?”妻子不解,道“您都退休两年的人了,还操那心干啥?”

“干啥?!”老田对妻子的态度有些冒火:“退休咋啦?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只要有一口气在,当老百姓遇上危难时,就当义不容辞地去帮助他们!”

妻子亦觉口误,更知道老田的直拗脾气,他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因而转缓了语气,不无忧心的说:

“我不是不知道要帮助困难群众,我不是不让你去帮助受灾百姓,可您的心血管不太好,我实在放心不下呀……医生说,您的前列腺也开始出了问题。”

其实,老田何偿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呢,他和很多老革命一样,几十年风风火火的革命工作的惯性,就是一辆满载货物奔驰的大车,短时间内竟无法停止下来。这种惯性还包含着对党的忠诚,对祖国的热爱和对人民那份不舍的情感。这不,老田退休两年来,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工作。与其说他退休,还不如说他是换岗。他一退休,便报名参加了老年大学学习,牵头组织了望江县老干部诗词协会,用那双粗大的男性化很强的手,写出了一首首赞美祖国大好河山,欧歌新中国日新月异的巨大变化;他还组织并参与了法律义务宣传小组,活跃在街头巷尾;还参加了卫生保洁、交通协管等工作,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这,便是田刚同志的夕阳红。

东方才洞,老田便起了床。妻子不敢多言,尾随着起来。她似乎明白,老田是要做什么,便打了个电话给住在东片区的女儿田晓雅。接着照例煮豆浆,配水果,准备好放到茶几上。

“老田呀,你在做啥?豆浆都快凉了,也该是吃‘金果’的时候了。”

妻子说的“金果”,其是就是苹果、橙子、香蕉等水果之类。这也是老田从营养学上学到告诉她的。说早上吃水果对身体最有利,所以叫吃金果;中午吃水果次之,叫吃银果;晚上吃水果对身体没多大好处,叫吃“垃圾”。

然而老田告诉妻子“金果”之说,不是为自己,而是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总想着别人而忘了自已的人。

老田从内屋提着个绿色的旅行袋和同色的背壶(这可是伴随他几十年风风雨的宝贝),袋中放了些杂七杂八的药和简单的诜漱用具。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却换上了那套弥足珍贵的旧警服。这是他荣获“全国司法系统二级模”时,走上领奖台时穿的。他穿着它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司法英雄留影,穿着它到各地作巡回报告;它和他一起,被记入了共和国的历史,被记入了人民的心中。

老田对着墙上镶着的一面文物般古老的镜子,习惯性地整肃衣冠。这是一个地道的老司法干部在执行公务前都会有的职业动作。他看到的,是一个满面沧桑,显得有些苍老,没了徽章的老者形象。

“当年的威武哪去了?”老田心中掠过了一丝苍凉,几多惆怅。

忽而,老田又眉毛一扬,脊背一挺,凭添了一股豪气,半嘲半慰地自语:

“老了些又怎么样,没了徽章又怎么样,照样能为群众分忧解难。”

老伴见他自言自语,物我两忘的样子,很有些担忧。“老年痴呆症”一词在她心中掠过,使她一时毛了起来。

“您怎么啦?是不是生病咯?是不是头有些昏?您还认得我不?”

老田诧异地看着老佯,对她那莫名其妙的问话,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天!”老伴大喊。她把老田的无奈摇头误作是连她都不认识了。“您当真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咯!”她马上象对待小孩子一样,哄着老田:“乖,听话,过来坐着,我马上联系医院。”

“你才老年痴呆症!”老田对上来搀扶他的老伴说:“我好好的,你瞎嚷啥?”

“怎么?您刚才不是连我都不认得,只会摇头吗?”

老田哭笑不得,可看着老伴布满沧桑的额和印着愁苦的脸,心中荡起隐隐的难过和酸楚。是啊,她与自己风雨同舟几十年,为自己生儿育女,侍奉双亲,承载了太大的负荷和艰辛。自己是党里人,是国家干部,长期工作在外,家中的里里外外全压着她的双肩。心中油然产生出对老伴的怜爱和感激。因而,他极尽温言的向她解释。

“我不是不认识您,”老田把她扶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捂着她有些皲裂的手。“我是不认识刚才那种表情的您。但有一点我明白,不论您是怎样的表情,您都是在心疼我,在乎我,为我好。”

老伴为老田的温情所感动。这种温情似乎曾经有过,而又已几个世纪不再有过了。她情不自已地靠在了老田那宽厚的肩膀上,却心里甜甜,泪光点点。

老田轻拍着老伴的脊背,怜爱之情,无以言表。抚摸着妻子花白的头发,虚胖的身体,心中一阵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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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他真诚地、低哑的说:

“我请您,代我对您自己多关心一点,多爱护一点,好吗?”

老伴再次诧异老田不同于往常的言行,悠然直起身子,瞪视着老田,不解的说:

“您今天是怎么啦?让人感到怪怪的,一点也不象您!”

面对妻子的诧异,老田更感不安和愧疚。由于自己对工作的执着和偏狂,疏忽了妻子的感受。是呀,妻子亦是人呀,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呀,不仅如此,人家还是个中等学校毕业的知识分子呢。

“怎么?我平时象什么?”

“您象个严肃的长者。”妻子若有所思的说:“在外面,您对人温言细语,嘘寒问暖,能感动一方百姓,可一回到家里,您就变了个人似的,一脸整肃,说不上三句话,便埋头做自己的事情,或是拔腿就走……这家,连旅店都不如……”妻子说着,喉头哽塞,鼻子一酸,流出泪来。

老田心中震撼不已,充满惶恐,充满愧疚,充满不安……他忙递上餐巾纸,歉意的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负荷,心里的压力----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自己----要说错,就错在您找错了人。”

“啊,不不,”妻子忙否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工作上的能手,是群众中的英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您说出来。”老田真诚而又急切地说“今天就好好实行一下家庭民主,畅所欲言,我保证不愠不怒。”

“只是在家走中缺乏必要的人情味。”妻子终于把久压心中的话脱口说了出来。

老田脑袋“嗡”的一声,脸色难看而尴尬。要在以往,他又要义正辞严,大声叱责了。

“当然,”妻子看着被震动,一脸难堪的老田,转折地说:“您品行端正,责任感强,生活俭朴,这又是很多男人没有的。”

老田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又是一片混乱。“在家庭中您缺乏必要的人情味”这句话,象一把尖刀插在他心口上,又象一块骨头堵在喉咙,使他又是痛,又是呼吸不畅。尤其是触痛了他心中的那点傲气和自尊。“您品行端正,责任感强,生活俭朴……又是很多男人没有的”,这无疑又是一剂抚平创伤的良药,使老田的脸上出现了从“阴见多云”到“阴转晴”的变化。他不断咀嚼着妻子的话。

“所以,我没有找错人。我不后悔遇上您,真的,一点也不后悔。”看着老田沉思不语,她又补充的说:“您的那点严肃,可谓是瑕不掩瑜。如果还有来世,我还愿与你相依相伴。”

老田忽地睁大了眼晴,激动异常,对妻子的话既吃惊,又感动。似乎这时,他才想起,妻子也是个上世五十年代的中等学校毕业的知识分子,只不过是,她知识才华的光辉,被生活的风雨给磨灭了,剥蚀了,或者说,是一根即将燃尽的照亮丈夫工作的残烛。他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妻子,认识着自己的妻子,忽然发现,她才是一个真正平凡而伟大的女人。她用辛勤的汗水,朴实的思想,哺育着儿女;她用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思想的光辉,照耀着丈天前进的道路。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的理解与包客。有此贤良的妻子伴其一生,我田刚夫复何何求。”诜着把妻子揽进怀里。

“这种感觉真好!”她幸福地大声说,在他的老脸上来了几个吻。

“噢,豆浆都凉了,我给您热去。”妻子忽然看到一直顿着的豆浆。

“不用。”老田指指自己的心窝。“只要这点热乎,豆浆就不会是凉的了。”说着,抬起豆浆便咕格咕格地喝下去了。

妻子笑嗔道:“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害臊!”说完,喜滋地去端沏好在保温杯里的降压茶水。又端来了冒着热气的包子和三鲜汤。

老田为妻子盛了一碗汤,妻子为老田夹了两个包子,老俩口吃得津津有味。

吃毕,老田说:

“‘金果’嘛,就不用吃了。您把它给我装上。另外,您给我准备点钱。”

妻子知道,老田决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因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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