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楼内青衣男子正坐在二楼桌案整理旧书。望安阁占地极广,阁中许多书籍由于常年无人翻阅,积灰不说,但逢阴雨难免受潮。十年来未曾迈出望安阁一步的青衣男子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将这些书翻出来摆到窗前张开晾晒,顺带温故些当下世上无人问津的陈年旧事,以此推新。
身穿裘衣的殷峰端着羹汤上楼来,正好见到青衣男子在那忙碌,于是将羹汤搁在一旁,等青衣男子手头的事忙完了,这才上前说道:“这些年阁中事务都由你一人料理,辛苦你了。”
“哪有,见字如见人,执书遇知交,身在福中当知福。”
没等秦王开口,青衣男子便走到一旁将那桌案上的羹汤端起,喝了一口道:“入口即化,羹中上品。府中可没人有这手艺。”
“外院一丫头她母亲做的,先生觉得合口就行。只是这羹放的有些温了,难免失去风味。”
“无妨,羹汤再暖不及人心,就这样很好。”
说完青衣男子看了秦王殷峰一眼,见后者裹着厚衣,双手插袖,鼻尖被冻得通红,笑道:“秦王殿下这是染上风寒了?”
殷峰无奈地点点头,将大清早在正贤湖上钓鱼一事给交代了,那青衣男子听罢捧腹大笑:“哈哈,这高高在上的秦王殿下在自家湖里钓个鱼还被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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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说出去让天下人知道得笑话死你。”
殷峰也不恼,兀自去一旁摸出棋盘和棋盒,摆开阵势,落好座子,随即说道:“大冷天的就是要下棋。来来来,先生与我下上一局。”
那碗羹汤吃的差不多了,青衣男子把碗放下,坐到秦王对面,见到他那狼狈样,说道:“不让六子给你带个手炉来?”
殷峰摇摇头:“不用不用,这样就好。来,先生请。”
两人在棋盘上展开厮杀。可还没落几个子,青衣男子就坐不住了,忍着笑意说道:“全天下哪有你这样当王爷的?”
只见裹成个球的秦王殿下把双手死死插在袖中,嘴里叼着颗棋子,见到心仪的位置了就“呸”地一声把棋子吐出去。然后默默弯下腰又去棋盒里叼上一颗,等着落子。这棋盘取自百年老槐的根部,棋子更是由南山玉细细琢磨而成,一副棋要放到江湖上指不定得让多少豪门子弟竞出天价,却就让秦王这般糟践,真的是暴殄天物。
而这时候秦王殿下悔棋就悔得义正言辞了,棋差一招时就说自己口技不行,一口把子吐歪了。每到此时坐在对面的青衣男子都会无奈地按照秦王的口述把他的棋子移动到位,倒也不嫌脏,那吐子之人更是不觉愧疚,脸不红心不跳,叼着子还能唠两句:“这人着凉了一插袖就舒坦了,这要再把手伸出来可就难咯。古人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理。”
一番话说的青衣男子哭笑不得,遇到这么个奇葩王爷即便是他也是无言以对。
“听说先生正在效仿前朝大儒徐安明编写一本治世册,进展如何?”
“框架已有,待世子殿下到了凉州应该能编好了。”
“当下正值多事之秋,秦地万事都还要仰仗先生,先生当多保重身体。”
青衣男子怆然一笑,轻声说道:“文某人怎么说也能活的比秦王殿下长些吧……”
秦王殷峰听闻此言却是不恼,反而大笑道:“文先生费心了,本王离那死期还早着的,倒是隔壁的凉王郝兄,听说今年病情又加重了。那凉朔边境战事不断,凉州一边几十万大军军力江河日下,另一边主帅身染重病又膝下无子,我想天京城那边不会对此毫无动作,怎么看凉州的十万铁骑和三十万雄兵再不济也是块不小的肥肉,当朝太后怎会放过?”
青衣男子点点头,说道:“不出半年天京城定会闹出个大动静。”
“呸!”秦王又吐一子到棋盘上,说道:“这些年成都王纵酒行乐,沉寂得快让人忘了这个老毒物。眼下离天京城最近的怀王越王日子也不好过。越王手无实权,整日在天京城中和当今圣上遛鸟享乐,八大藩王中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物,被降为郡王也只是时间问题。怀王虽说手握兵权,可当年却是最受贾太后照顾。贾龑要健全自身势力,怀王刘微的势力必不可少。听说近几个月来天京城派了不少人去扬州通气,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怀王便成其提线傀儡,得早做谋划。”
青衣男子一言不发,听着秦王将这天下大势说了一遍,不知不觉其所执黑棋已经将棋盘上大半地盘围住。秦王“呸”地一声吐出嘴里最后一子,把双手从袖中拔出,整个人向后仰去,望着阁楼天花板,说道:“本王输了,不下了。”
“密诏一事,先生……”
“尚无头绪。”
屋外又落鹅毛白雪,远山消失在黄昏的风雪中。天色渐暗,江安城中万家灯火阑珊,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说完这些秦王起身端起一旁的空碗,看了一眼窗外雪景,慢悠悠地走下楼去。走前不忘说道:“先生可要保重身体,子安他还等着你的治民册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