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蒯祥新居院子里的晚饭已接近尾声。
王妈撤去盘碗,桌上只留下茶水、水果和月饼。
蔡信站起身:“好了,今晚就到这儿吧。明日还得上班,让廷瑞早些歇息。”
大家纷纷站起,只有蔡小芹仍赖在桌旁。
“叔,”她说。“你们先走着,我再待会儿。”
“你待这儿做什么?”蔡信问。
“帮二师兄拾掇呀。”
蒯祥道:“算了,师妹,你还是跟你叔一起回吧,晚上我还要弄图纸。”
周文铭忙说:“对对对,你二师兄说的对,咱不打搅他。小师妹,我们一道回。”边说边将她拉起。
蒯祥把大家送至门口,口中说着“慢走!”
众人纷纷说:“谢谢啊!”“早些歇息!”
小芹一步三回头,显然是恋恋不舍。
蒯祥回到院子里,在桌边坐下,端起一杯茶,陷入沉思。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笃笃笃叩动门环的声音。
准是谁多喝了两杯,蒯祥想,落下了啥东西,回来取。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处,拉开门扉,一下子愣住了。
门外溶溶月光下站着的竟是一个月前奉天殿上那个明眸皓齿的高洁女子,她的手中拎着一个布袋。对,她是徐妙锦,蒯祥想起。
“你……”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蒯祥有些不知所措。
徐妙锦笑盈盈地说:“我来给小施主暖居。”
“这……在下如何当得起?况且,这么晚了……”
“晚么?夜未央啊。怎么,不欢迎?”
“岂敢,”蒯祥迅速恢复了镇定,欠欠身。“里边请吧!”
妙锦迈步进院,四下打量着:“小院不错嘛,清风徐徐,树影婆娑。呀,桌上还有酒有茶。”
“同仁们刚刚在此赏了会儿月,才走,”蒯祥解释。“请郡主移步堂屋吧。”
“我就坐院里,”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桌边坐下,把手中的布袋放到桌上。“户外多好,我们边喝茶边赏月,还有月饼吃。”
蒯祥重新沏了壶茉莉香片,进厨房取出干净杯子,给她倒了杯茶,然后侍立在一旁。
妙锦噗嗤一下笑了:“何必如此拘谨,小施主也坐下嘛。”
“郡主莅临寒舍,已是蓬荜生辉。在下不胜惶恐,岂有与郡主对坐的道理。”
“让你坐你就坐,没必要瞎客气。还有,你不必呼我郡主,就叫我姑姑好了。在这个小院里,妙锦不是皇亲国戚,你也不是营缮所丞。我们只是皎洁月光下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与一个精通木工的小施主,一起饮茶赏月。我们可以随便聊,谈禅机,聊手艺,谈天说地。”
“是,姑姑,那蒯祥就造次了。”他在桌边坐下。“姑姑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我的侍女秋红,是个鬼精灵,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头两日她就说,那个巧鲁班搬到南熏坊单独住了。我恰好今日后晌去大慈延福宫听禅,完了事便顺道来你这儿看看。”
“姑姑竟还记得我这个小木匠。”
“你的手艺那么好,怎会轻易忘记?再说了,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木匠,你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巧鲁班!全天下的工程难题,没有你解决不了的。”
“在下汗颜了。休论全天下的难题,眼下就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哦?讲来听听。”
蒯祥叹了口气。“姑姑也知道,圣上回了南京,换汉王来主持工程。一个主子一个章法,他责令我们两月之内建起午门。”
“这么大的工程,两个月的确紧张了些,可是,凭着小施主的本事,香山帮的实力,这也并不是做不到啊。”
“是啊,建午门不难,可一旦把它建起,那块动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万多军役民夫一路拉来的汉白玉大石料,便休想进到奉天殿了。”
“大石料?妙锦倒是听太子说起过房山大石窝的那块大料,好像大伙都叫它石王。它怎么了?”
“对,就是这个石王。大家单等着今冬上冻后通过冰道把它拖运进宫城。午门一旦建起来,便会挡住运行通道,午门门洞的宽度和高度,都不够开展这种大型运输。我们向汉王解释,他固执己见,死活不肯听。我跟他说工程顺序是太子亲自定下来的,没想到这话竟把他给惹毛了。他顿时拍桌子瞪眼,给我们下了死命令。”
“原来如此,确实很棘手。也许小施主不清楚,汉王与太子虽为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二人却势同水火,你提太子无异于火上浇油。”
“明白,神仙打架殃及凡间嘛。”蒯祥重复老师傅杨青刚才说过的话。
“话糙理不糙,”妙锦笑道。“若是圣上在,这一切都不在话下。可恰恰圣上此刻回了南京,不知何时方能再来。难为你们做工的了。”
蒯祥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在下倒是想出了个权宜之计,只是不知合用不合用。”
“说来听听。”
“把它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徐妙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不如索性把这块大石料铺到谨身殿北向的丹陛处,这样一来,圣上每日出乾清门去任何殿宇临朝,首先经过与看到的,便是这块举世无双的石王。这不比把它铺在一年去不了多少次的奉天殿好很多?”
“这个主意很大胆,但是并非不可以考虑。只是,如此一来,奉天殿的丹陛如何办呢?它毕竟是皇宫的第一大殿,是举行最高礼仪之处啊,岂可草草?”
“三大殿的基座高两丈四尺,”说起宫内建筑,蒯祥如数家珍。“台阶三十九级,宜分成三段。若是把大石料改铺在谨身殿北向,三段台阶的级数便不应平均分配了。我认为,不妨下层二十一级,中、上两层各九级。这样一来,会显得坡度和缓。而大石料垫底,铺做最下层丹陛,整个大殿也会看上去更为庄重,更有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