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祥道:“圣上已经给这座桥命了名,叫弘仁桥。”
“很吉利的名字,”蒯祥道。“北.京城郊东有永通桥,西有卢沟桥,北有安济桥和朝宗桥。如今东南方向再建造这座弘仁桥,五座桥犹如金木水火土五星拱月,连接起北.京城与周边地区。”
陆祥道:“说的好!下面就看廷瑞兄的了,把烫样做出来,请圣上御准,然后就安排施工吧。”
天顺七年四月,弘仁桥破土动工,十一月竣工。石桥至今犹存,当地百姓习惯地称它“马驹桥”。而河对岸后来修建起的碧霞元君庙也因弘仁桥的存在而成为京城五座元君庙中香火最为兴盛的一座,被香客信士们亲切地称为“大南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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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顺帝朱祁镇躺在乾清宫的病榻上,昏睡。
钱皇后守在床边,低泣。
朱祁镇缓缓地睁开眼睛。
“陛下醒啦?感觉好些没?”钱皇后关切地问。
朱祁镇无力地摇摇头。
“太医马上就到,再给陛下把把脉。”钱皇后道。
“没有用的,朕知道,朕的大限将至.”顿了顿,朱祁镇又说:“朕这一生,皇帝当了两次,即位之初有三杨辅政,延续了仁宣之治。”
“陛下是位好皇帝。”钱皇后的话发自肺腑,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不过,皇帝对她是真心的好。
“你不要糊弄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悲。朕这辈子,宠信过小人,打败过一仗,错杀过一人。”
“陛下说的是于谦?”
“朕明白,在朕的有生之年,是没机会给他平反了。不过,这样也好,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深儿,他即位后可以凭此收获人心。”
“陛下用心良苦。可是,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还没到那一步呢。”
“朕的身子朕自己最清楚。朕不讳言后事。朕在最后这几年,总算平定了石曹之乱,稳住了大明江山,可以给深儿留下一个安定的摊子。朕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生性淳良,性格太过软弱,膝下又无一男半女……”朱祁镇剧烈地咳嗽起来。
钱皇后慌忙俯过身去,用手帕为他擦痰。手帕被鲜血染红。
“皇上……”钱皇后悲泣。
宫女来禀:“太医到了。”
“快让他进来。”钱皇后吩咐。
太医走进,给闭目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号脉。号了好一会儿,太医站起身,叩拜,退出。
钱皇后跟了出去。
她将太医引至隔壁暖阁,问:“你实话实说,皇帝怎么样?”
太医摇摇头:“臣无能,用尽了平生所学,仍无力回天!”说罢,双膝跪下。
钱皇后垂泪。
宫女走进,奏禀:“娘娘,太子和李贤大人应召进宫。皇上让娘娘过去一起听听,他有话要说。”
钱皇后回到寝宫时,太子朱见深、内阁首辅李贤、司礼监掌印太监牛玉都已跪在皇帝的病榻边。钱皇后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一起跪听皇帝口述遗诏。
朱祁镇道:“朕病入膏肓,深知天不假年。朕召你们来,交代朕的后事。即日起,太子在文华殿摄政。朕去之后,东宫择吉日即皇帝位,百日后大婚。”
十七岁的太子朱见深叩首不已。
朱祁镇嘱咐儿子:“中宫钱氏名位素定,当尽孝养,以终天年。记住了吗?”
“儿臣牢记。”
“还有,朕的葬礼从简,棺内衣物不要多。殉葬并非古礼,仁者所不忍。朕去之后,不要让众妃殉葬。”
牛玉再次确认:“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妃嫔殉葬,乃高皇帝起就实行的祖制。皇上真的要废除么?”
朱祁镇道:“殉葬虽为我朝祖制,可这并非历代明君所提倡。人殉制度,早在汉朝便已废止。宋朝时虽有反复,却并非主流。皇太后在世时曾多次表示,殉葬残忍。朕越来越觉得她老人家的话有见地。”
他口中说的是孙太后,心中想的却是殉葬的生母,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朱见深道:“儿臣谨遵圣命,一切照办,我朝从此废除妃嫔殉葬!”
朱祁镇仍不放心,再度嘱咐儿子:“再说一遍,他日皇后寿终,与朕合葬。这件事,你要答应朕。”
“儿臣答应父皇,一定善待钱娘娘。”
一旁的钱皇后早已泪流满面。
“好,你们都退下吧,李贤留下。”
钱皇后、朱见深、牛玉起身,退出。寝宫里只剩下朱祁镇与李贤君臣二人。
朱祁镇道:“李爱卿。”
“臣在。”
“把手伸过来。”
李贤伸过手去。
朱祁镇动情地握住他的手:“你我君臣一场,就此诀别!”
“皇上不要这么说,臣受不了!”
“到了这个时候,朕已经想得很开,不忌言死,不避谈败。”面临死亡的朱祁镇反而从容起来。
“陛下有什么要嘱咐的话,就跟臣讲吧。”
朱祁镇道:“钱皇后生性淳良,膝下无一儿半女,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周贵妃是太子的生母,十分强势。朕担心,钱皇后会晚景凄凉。”
“臣明白了,臣一定保护好皇后娘娘!”李贤承诺。
“有你这话就好,拜托了!钱皇后百年后,与朕同葬。切记,切记!”
李贤泣不成声:“放心吧,陛下,臣将陛下的这些话,全都写入遗诏。”
公元一千四百六十四年,大明天顺八年正月十六,朱祁镇崩,享年三十七岁,庙号英宗。遵照英宗皇帝的遗诏,明朝实行了五朝的人殉制度至此划上了句号。
太子朱见深即皇帝位,年号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