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祥道:“说来话长,去年秋天圣上去南海子狩猎,听说东红门外的马驹里十分热闹,突发兴致,要过去看看。谁料想天降大雨,凉水河暴涨,冲垮了河上的木桥。圣上十分扫兴。随行人员告诉他,凉水河乃魏晋北朝时永定河的故道,渡口上的简易木桥在夏季被水冲垮是常有之事,冲垮了修,修好了又冲垮而已。圣上顿生恻隐之心,说:如此南来北往的商道要冲,仅有简易木桥,那就建一座石桥吧,费用从朕的内帑中出。”
“这事蒯祥听说了。”
“昨日早朝你没在,圣上又提起了此事,说是要从内帑中出钱给百姓造桥。”
“民间修桥,让皇帝掏自己的荷包,这不大合适吧?”
“是啊,”陆祥道。“大家也都这么想。于是群臣纷纷解囊捐款,龙颜大悦。我便不揣冒昧,请旨参与施工。皇帝说,朕的桥岂能少了巧鲁班?当场指定这座桥由你我二人共同主持建造。”
“修桥补路,这都是积德的善事啊,自是义不容辞。什么时候开工?”蒯祥问。
“你不设计图纸如何开工?”
“好吧,那你我就一同去趟马驹里,实地勘测一下,然后共同把图纸给弄出来。”
陆祥道:“不急。过几天我外甥女红玉就要嫁入你家了,你先张罗这事吧。等喝完了他们的喜酒,咱们就去马驹里。”
“好,”蒯祥道。“一言为定。”
※
良辰吉日终于到了。周红玉和于采薇同一天出阁,周家一大早就忙了起来。秋红、小风都来帮陆家送闺女。
她们忙着给两位新娘子上妆,描眉毛,涂胭脂,抿口红。
陆婉在一旁又喜又悲,不时默默地抹眼泪。
小凤对陆婉道:“大娘,您家一天嫁出去俩闺女,该高兴才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陆婉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当然是大喜事。可有她们在家里,热热闹闹,她俩一走,就只剩下了我和雪晴,会立刻冷清许多,怕是一下子难以适应。”
小凤道:“蒯家与周家又没隔着河汉,想闺女了,就过去看看。本来两家就是一家人嘛。”
秋红道:“小凤说的对,红玉她爹和义儿他爹是师兄弟,他们之间的情感打断骨头连着筋。红玉她爹为救义儿他爹牺牲了性命,能有什么比这份情更金贵!”
陆婉又流起了眼泪:“说话红玉她爹已经走了十三年了。他若能亲眼看见自己的闺女嫁给师弟的儿子,该有多高兴啊!”
红玉安慰母亲:“娘,别难过了,红玉会常回家看看的!”
采薇也说:“采薇也会常回来。张公子说了,我多咱想您了,就多咱回来。他还说,他的母亲过世的早,他就想有个娘,让他也能尽尽孝心。日后雪晴也嫁了人,他就把您接过去,和我们一块儿过,当亲娘供养!”
“多懂事的孩子!”秋红道。
外边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秋红道:“迎亲队伍到了!”
门外传来蒯义的喊声:“能进去吗?”
秋红喊道:“稍候!”她转向采薇。“你先回避一下。”
雪晴领着姐姐进了里屋。
陆婉对红玉道:“去,再给你爹磕个头吧!”
红玉跪到周文铭的牌位前,口中念念有词:“爹!红玉今日出阁,夫婿就是您师弟的二儿子蒯义,他如今已是国子监的监生了。爹,您老放心吧,女儿长大了,出门子了,祝福您的女儿吧!”她磕了三个头,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陆婉走到红玉跟前,深情地望着女儿,然后从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子。
她想起自己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夫君周文铭情深意切地把镯子戴到自己手腕上时的情景。“给你的,我要用它来套住你一辈子。”“生生世世?”“生生世世。”
她把金镯子套在女儿的手腕上,殷切嘱咐:“戴上它,这是你爹和你娘成亲时,你爹给的信物。如今,娘把它传给你,你戴着它,就如同爹和娘守在你的身边。”
周红玉热泪盈眶:“娘!”
陆婉哽咽着:“闺女,不兴哭,大喜的日子,高兴!”
小凤把盖头蒙在红玉头上。
秋红高喊:“好了,进来吧!”
披红戴花的蒯义推门进屋。他朝陆婉深深一揖:“岳母大人,请允小婿接走红玉。”
“走吧。”陆婉转过头去,抹眼泪。
蒯义牵着红玉的手,出了房门。小凤跟了出去。
门外吹吹打打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由远及近的吹打声。
秋红道:“又来一拨,是张公子。采薇,出来吧,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