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雾气渐浓,一切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多了大门前横躺的那个人。
……
一夜过去,朝日初升。
若有似无的灰白雾气弥漫空中,让清晨的阳光都有一种清冷之感。
黑沉沉的大门后响起门栓与门板细微的摩擦声,片刻后大门打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口中闲谈着:“白姐姐,这几天晚上本来就睡不好,大小姐不是说了让我们随意的么?”
说话这声音有些低沉,又有着少女的稚嫩感,却是个矮个少女满脸疑惑地在提问。
“小满啊,做完事就可以吃早饭,那时太阳也起来了,睡着更暖和一点。”声音柔和,不疾不徐,却是一个高挑丰腴的女人在回答。
矮个少女小满一想也是,不禁点头:“白姐姐你真聪明。”
高个白姐姐只是微笑着嗯了一声,以示收到,不再吭声。
这几句话的工夫,两女已将各自负责的那半扇大门完全推开。
年少活泼的小满立刻从门内蹦了出去,准备呼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
然后就觉脚下一软,踩到了一堆软乎乎的东西,啊呀一声惊呼,整个人朝旁倒去。
小时候在山林里穿纵跳跃练出的好身手发挥了作用,她腰身一扭,伸手一撑,稳稳半蹲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她诧异地扭头看去,就见pia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影:“啊,死人?”
刚放好门栓的白姐姐听见动静,立刻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就从那衣服认出了顾恪这具身躯的身份:“他是山下的内侍。”
说着她观察了片刻,这才伸手到顾恪口鼻间一探,瞥了小满一眼:“人家还有气。”
小满哦了一声,并不觉得尴尬。
她只是感觉顾恪pia在那里的动作很像死了一样。
白姐姐看着顾恪身上那并不厚实的衣服,又伸手在他额头一摸,叹了一口气:“他受了风寒,现在体热不退。”
小满眨眨眼:“这里没我熟悉的草药,也没有大夫啊。”
白姐姐面露惆怅之色,对这个呆愣愣的小姐妹无计可施:“扶他去左偏殿吧,那里没人住,我再去问问大小姐怎么办。”
小满又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接着两女一左一右,扶着昏迷中的顾恪去了左偏殿,然后白姐姐离开找人。
没多久,她就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走进了左偏殿。
这少女面如银盘,杏眼桃腮,唇若樱桃,云鬓高额,步幅颇大且疾,却又不显粗鲁,反而有一种雍容大气。
随着高个白姐姐来到几个破旧蒲团临时拼凑的“地铺”前,红衣少女看着仰躺的顾恪一眼,微微颔首:“这个人确实是一起来的内侍……”
顿了顿,她皱起眉头:“看来是山下出事了。”
红衣少女在那里皱眉思索,良久才回过神来。
看着顾恪那黝黑却明显带着稚气的脸上流露出的痛苦神情,她心中一软:罢了,救与不救于我也无甚分别。
蹲下窈窕纤细的身子,将右手放到顾恪胸前,她呼吸粗重起来。
下一刻,一层似霞雾又似焰火的淡绯色光焰从她右手冒出,一点点钻进了顾恪胸前。
随着绯红光焰出现,数米内温度陡然升高,将空气中的阴冷雾气一扫而空。
数息之后,红衣少女猛地收手,绯红光焰随之消失。
她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他若醒来,你们问清下面到底发生何事,再来禀报于我。”
“是,大小姐。”两女齐齐躬身应到。
小满年幼并未察觉,白姐姐却留意到这位大小姐脚步略微有些不稳,不禁在心中再次叹了口气:本没想过她会出手救治素未相识的小内侍,谁知……
她……该也觉出这里有异了吧?白姐姐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口中却已经说到:“小满,去准备早饭,稀粥多放一点米,给这小内侍留一碗。”
小满哦了一声,立刻转身,为自己最关心的早饭努力去了。
……
又累又饿又冷的顾恪昏迷后,仿佛掉进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梦境中,迷迷糊糊间只觉身处一片湿冷浓厚的雾气中,什么都看不到。
他就在这片雾气中游荡着,然后觉得身体越来越凉,却想不起自己为何有如此感觉,依然继续迷糊地游荡着。
直到一刻,一团绯红陡然在这片雾气中炸开,带着无边热浪将那阴冷潮湿的雾气一扫而空。
这点模糊的意识散去前,他只有一个念头:谢天谢地,终于不冷了。
而距离红衣大小姐离去不过半盏茶工夫,顾恪就睁开了双眼。
有点茫然地看着阴沉深黑的偏殿顶部,脑子一时间有点懵,好几秒钟后才感觉这里似乎不是自己昨晚倒下的大门外了。
“你醒了。”一个柔和清淡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顾恪扭头看去,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个女人正是那白姐姐。
她身穿青色窄袖短袄,及踝襦裙,样式甚是朴素。
模样看着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个头高挑大概有一米七出头,皮肤白皙,黑发在脑后扎了个简单整齐的发髻,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
嘴角自然微翘,看上去像是在微笑,神情却平静无波,秀气的柳梢眉下一双瞳孔却隐隐泛出些许碧蓝。
此刻顾恪只是一眼看去,当然不会如此仔细,只觉她人站在那里,就有股子说不出的韵味。
想了想,发现与上辈子深入交流过的某个略文青的女老师略有相似。
而她说话的口音,有点吴侬软语的味道在里面。
若非顾恪上辈子接触各种口音颇多,怕是要一脑门雾水。
他张口:“是你救了我么?谢了。”
白姐姐听他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一来是顾恪声音艰涩嘶哑,二来那口音听着似北漠国那边的人。
十里不同音在这个世界是很正常的事,她也没太在意,只是摇头:“是大小姐救了你,有机会你可去拜谢。”
大小姐?顾恪隐约听出了这个词,下意识点头:“好。那个,怎么称呼你?”
这话又是听得女人眉头微皱,打量着他那稚嫩清秀的脸,琢磨了片刻才答到:“你叫我白姐就好。”
顾恪下意识喊了声:“白杰?”
白姐:“是白姐。”
顾恪回过神来,点头:“好的,白姐。”
这几句话工夫,他的嗓子终于不那么艰涩,但还是有些嘶哑。
白姐便嘱咐他待在这左偏殿,不要乱走,稍后会给他送热水和早饭来。
宽松的青布袄包裹着丰腴背影远离,依然在顾恪视线中摇曳出成熟的弧线。
这位白姐肯定是个“内涵”远胜容貌的女人!上辈子阅人颇丰的顾恪在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可这辈子魂穿到小内侍身上,这内涵与他也没甚意义。
坐起身,他开始仔细检查自身情况。
只觉肚皮干瘪,浑身发软,但最让人难受的阴冷没有了,反而有些热烘烘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那一片绯红火光横扫雾气的画面。
但那画面只是一闪而逝,再去回想就变得模糊起来,倒很像是做梦。
没等他继续琢磨,那位丰腴高挑的白姐就带着一壶热水和一个大碗回来。
见到热水,干渴已久的顾恪再也忍不住,一边猛吹倒在大碗中的热水,一边嘬着嘴吸溜起来。
这样的动作声音极为不雅,但却能更快将热水喝下。
白姐并没有阻止,神情中也没有鄙夷嫌弃,只是静静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恪注意到了,却也不太在意。
他牛子没了这么大的事都能放下,还怕被这白姐打量?
将那一大碗热水缓慢却持续地吸溜进肚子里,顾恪缓过劲来。
又冷又渴时热水下肚,和饿到腿软时吃到一口热饭,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毋庸多言。
白姐这才轻声问起他山下的内侍仆从所在的小村发生了什么事。
顾恪脑中没存留任何原主的记忆,听见这话,很自然地答到:“我没吃的,只能来这边试试。”
原主确实是饿得很惨,顾恪过来也饿的很惨,且是朝这个方向走。
所以这是一句百分百的真话。
白姐:“你们没吃的?”
顾恪:“我没吃的了。”
白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
顾恪微微摇头:“这我没亲眼见到。”
白姐想到这边的情形,不觉得一般人能好到哪儿去,更别提那群鱼龙混杂的内侍仆从了。
她又问了几句,从顾恪神态中并未看出在撒谎。
只能认为这小内侍独自离开,逃上山来,对下面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再次叮嘱顾恪不要离开偏殿,免得错过早饭,白姐再次起身离去。
顾恪艰难地扯着两个陈旧蒲团来到殿门口放下,再躺了下来。
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洒落在身上,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总算知道,为什么古代的叫花子总喜欢晒太阳了。他心中嘀咕一声:体内没食物提供热量,靠外部维持体温是个无奈的选择。
饿还是很饿,但至少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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